搞乱的!这边压着不给钱,是给他留着填缺口呢吧!”
一连串的责问,在柜坊内外炸开,吵闹声此起彼伏,道出了所有储户最大的担忧。
真假流言如风火燎原,越传越广。
没多久,大大小小的储户,拿着凭贴接踵而来,嚷嚷着兑取。
徐浪的荣通柜坊被围堵的水泄不通。
一旦出现这样的危机,柜坊只有尽快兑换,否则掌柜与东家,只能被揪着领子去官家那里,感受惊堂木的连击。
然而,金银行有一个定律:
凡遭到大规模挤兑,多半离破产关门不远了,严重者要留下一屁股债。
及时满足挤兑,是一件很难的事。
柜坊平日用储户的钱去投资、借贷后,回本皆需时日,其中不乏部分死帐坏帐。拆东墙补西墙。
财力雄厚的极少数柜坊尚且要小心翼翼。
何况徐浪的资历,不足以妥善应对飞来的横祸。
忧恐最易激起渲染扩散。
别家柜坊也收到了储户们提前支取储蓄的消息。
人数虽不多,在可控范畴,但行内已对徐浪大为不满。
果行、金银行的双重变故,如洪水倾泻而出,冲的他焦头烂额。
徐浪知道和解不可能,为今之计,找人背锅,转移矛盾,才是好法子。
他首先想到了苏千誉,打算按照签订的市券违约责任,把安禄山的举动,全推到苏千誉身上,指认是苏千誉暗中做局陷害自己,便可逆转一切困局。
同时,他也渐渐起了警觉与怀疑。
怎那么巧,与苏千誉签完市券,自己两头的生意便出事,度支使态度暧昧不清,言辞反复,似要划清界限?
于是,他迅速调查安禄山的身世背景,果真发现要害,于是有了这场饭局。
徐浪邀请几个行首、代表入席,一是让他们做个见证,二是向苏千誉要一个交代,让其彻底身败名裂。
酒、药、茶,是徐浪常年合作的老伙伴。
水果可酿酒、制茶;山楂、枸杞、龙眼等可入药。
往日,徐浪把控原料的合作,对三个行业稳定、有利。
现经安禄山搅合,未来的进货、加工等成本将水涨船高。
几位行首不愿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自然在得知,徐浪的召唤后,愿意赴宴讨个说法。
想到这里,苏千誉心头一紧,不由得忧虑:
若徐浪对掌握的凭据十拿九稳,极可能先与陶主事、京都丞私下透了口风。值此利害,两位官家必报上官定夺。既来之,定代表了上官的意思。莫非官家要帮徐浪吗?还有,那仍未到席的人,到底是谁,是安禄山吗?
“有两位行家在,不如问问他们。”陶主事的话打断了苏千誉的思绪。
他笑咪咪的虚指苏千誉、建州茶商,对京都丞道:“茶叶一类,他们比我懂。”
京都丞笑应:“好啊。闲暇了再讨教。听闻祁门红茶名满江北,今日就它吧。”
厅内一时无言。
徐浪脸上陡然闪过一抹惊疑,隐有怒意的余光,向京都丞一瞥。
陶主事则一派菩萨低眉的姿态,不言不语。
建州茶商面上泰然若事不关己,刚捏起点心的两根手指却一松,任由精巧的小食掉回盘中。
酒行行首忽有所悟的盯着苏千誉看了看。
金银行行首是最表里如一清闲放松的,俨然近处观戏,隔岸观火。
反倒是薛大掌柜开了口,拉着苏千誉的手,娇娇的笑道:“酒与茶各有千秋,喝到嘴里皆是情分。待都丞身体安康,咱们专门开个茶酒宴,一杯一杯的品。来,妹妹,坐我这里。”
薛大掌柜与太医令的关系,众人不难看出。
苏千誉明白让薛大掌柜坐在京都丞的下位,是出于对太医令药行行首的尊重,便笑着按住薛大掌柜的肩膀,“不了。您坐。我在旁边。”
薛大掌柜正欲拉扯,有一人款款而来,吸引了众人目光。
“来迟了。望各位海涵。”安禄山一身月白锦缎长袍,白玉带半紧半松跨腰,脚上一双白鹿皮靴,潇潇洒洒走到厅中,拱手作揖。
苏千誉看着其举手投足的风流,眼前一亮。
安禄山是栗特与突厥混血。
西北地域普遍的相貌气质在他的身上并不明显。
苏千誉不禁想起了几日未见的顾非真。
安禄山如江南的竹蒿迎着清风斜阳,俊秀倜傥中,立着凛冽而桀骜的铁骨;又像健美迅猛的猎豹,慵懒时藏着伺机而动的猎杀之气。
而顾非真则像一只苍古的仙鹤,随时可抛弃世俗与正邪的困束,振翅翱翔天地;像一条游走不定的暗河,顺则涓涓泾流,逆则摧枯拉朽。
薛大掌柜更是看的两眼发直,荡荡神采如缠绵的野火。
做东的徐浪没吭声,对一旁伺候的婢女挥挥手,脸上堆起的笑、眼中腾起的光,夹杂着一股阴恻恻的锋芒。
两位官家不可能主动打招呼,端坐了默默审视。
余下几人与安禄山不相识,加之身份不低,无意借此宴结交,简单应付过去。
婢女撤去果盘、点心,又端着玉盘珍馐一一铺陈。
酒香四溢,齿颊留味,钟鸣鼎食的宴会终于开始。
薛大掌柜最热络,对着入座的安禄山笑的花枝招展,道:
“前几日在金匮院,安管事重金拍下了一串楼兰漠玉,冠绝全场,让人印象深刻。想不到今日同席宴饮,真是缘分呀。”
安禄山勾勾唇角,堂而皇之的将视线,将在座诸位挨个扫了一遍,好似在巡检,“全凭徐大当家的面子。与各位初次相见,幸会。”
苏千誉对安禄山那自信从容,丝毫不将人放在眼里的样子有点懵,心中虚浮的焦虑不安,却渐渐平息沉稳。
陶主事与京都丞对视一眼,达成共识:一个管事竟一派奋矜之容,有点意思。
徐浪假意的和善越发敷衍,“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