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风在废弃伐木营地的木墙外呜咽,卷起阵阵雪沫扑打着糊了厚厚油毡纸的窗棂。营房内,巨大的铸铁炉膛里松木柈子烧得噼啪作响,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炉壁,源源不断的热力驱散了侵入骨髓的冰寒。暖意与浓烈的草药苦涩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在狭长的通铺营房里弥漫开来。 通铺最里侧,陈铁柱趴在厚厚铺就的干草和破旧棉褥上,后背那道狰狞的伤口裸露在昏黄的煤油灯光下。深可见骨的创口边缘红肿不堪,脓血混合着暗绿色的草药膏体,散发出令人不安的气味。他双目紧闭,脸颊凹陷,嘴唇干裂起皮,每一次微弱而急促的呼吸都牵动着伤口,带来一阵无法抑制的、细微的痉挛。豆大的汗珠不断从他额角鬓边渗出,顺着紧绷的侧脸线条滑落,浸湿了身下的褥子。 许明夏跪坐在他身边,单薄的身体裹着一件从营地找到的、宽大破旧的羊皮袄,却依旧显得摇摇欲坠。她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刻骨的担忧。她纤细的手指因长时间浸泡在温热的药水里而发白起皱,此刻正小心翼翼地用煮过的软布,蘸着温热的药汤,一遍又一遍地、极其轻柔地擦拭着陈铁柱伤口周围渗出的脓血和污秽。每一次触碰,都让她心如刀绞,仿佛那滚烫的药汤是浇在自己心上。 “柱子…忍着点…” 她的声音嘶哑低微,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在安慰他,更像是在支撑自己。冰河上那撕心裂肺的恐惧感尚未散去,看着他生命之火如此微弱地摇曳,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几乎要将她淹没。她只能用这近乎机械的、专注的清理动作来麻痹自己,仿佛只要清理干净了,他就一定能好起来。 也许是药汤温热刺激了伤口,也许是听到了她低低的呼唤。陈铁柱浓密的睫毛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丝缝隙。涣散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艰难地聚焦,最终落在许明夏布满血丝、写满焦虑和心疼的脸上。他干裂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喉咙里发出模糊的气音:“…明…夏…” “我在!柱子,我在!” 许明夏瞬间泪如泉涌,滚烫的泪珠滴落在他滚烫的肩胛皮肤上。她慌忙用手背抹去泪水,生怕模糊了视线耽误了清理。“别说话,省着力气…感觉怎么样?疼得厉害吗?” 她冰凉的手指,颤抖着抚上他同样滚烫的额头,那灼人的热度让她心惊肉跳。 “…热…渴…” 陈铁柱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微弱得几不可闻。高烧带来的燥热正从内里焚烧着他,与后背伤口的剧痛内外交攻。 “水!快拿水来!” 许明夏急忙回头喊道。 一直守在旁边的林薇立刻将温在炉子旁、加了少量盐的温水端过来。许明夏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起一点,送到陈铁柱干裂的唇边。他本能地、极其困难地啜吸着,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和因牵动伤口而蹙紧的眉头。 “药好了!” 老郑叔端着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粗陶碗快步走来,浓郁刺鼻的苦涩药味瞬间盖过了其他气味。碗里是浓稠如墨的黑色药汁,里面沉浮着几片奇特的、边缘呈锯齿状的暗绿色叶片——正是他冒险从营地附近背风向阳的峭壁石缝里采来的“冻青”(即石韦,东北民间用于消炎退热、治疗外伤感染)。 “柱子哥,得喝下去,退热消炎的。” 老郑叔蹲下身,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将药碗递给许明夏,自己则用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稳稳地扶住陈铁柱的肩膀,帮助他微微侧过一点身子。 许明夏看着那碗黑得令人心悸的药汁,闻着那浓烈到刺鼻的苦涩,心都揪紧了。但看着陈铁柱烧得通红的脸和痛苦的神情,她狠狠心,舀起一勺滚烫的药汁,放在唇边轻轻吹凉,然后小心翼翼地送到他嘴边。“柱子,喝药…喝了药才能好…” 浓烈的苦味刺激着味蕾,陈铁柱下意识地想抗拒,但接触到许明夏那双盛满了担忧、恳求甚至带着一丝绝望泪光的眸子,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顺从地张开了嘴。滚烫、苦涩到极致的药汁滑入喉咙,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牵扯得后背伤口剧痛无比,冷汗瞬间又涌了出来。 “慢点…慢点…” 许明夏心疼得声音都在发颤,喂药的动作更加轻柔缓慢。一勺,又一勺。每一勺下去,都仿佛在喂他喝下滚烫的岩浆,煎熬着彼此的心。陈铁柱的眉头始终紧锁,牙关紧咬,却始终没有推开,只是那只没有受伤的、搁在身侧的大手,在剧痛和苦涩的折磨下,下意识地、死死地攥紧了身下的棉褥,指节捏得惨白。 营房另一端,同样弥漫着药味和痛楚的呻吟。 “嘶…轻点!小兔崽子!” “黑塔”靠坐在通铺上,龇牙咧嘴地低吼着。大腿外侧那处被弩箭贯穿的伤口,在“小刀子”熟练的清理下,露出了血肉模糊的深洞。草木灰和简单的包扎显然无法应对这种程度的创伤,伤口边缘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红肿和轻微溃烂。 “塔叔,忍着点!这冻青叶子得敷上,不然烂进去更麻烦!” “小刀子”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汗水,眼神却异常专注沉稳。他麻利地将捣烂成糊状的冻青叶泥,仔细地敷在“黑塔”那深可见骨的伤口上。冰凉的药泥接触血肉的瞬间,“黑塔”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颤,倒吸一口冷气,砂锅大的拳头狠狠砸在身下的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妈的…这鬼东西比挨枪子还疼…” “黑塔”喘着粗气,额头上青筋暴起。 “疼就对了!药劲儿大!” 老郑叔给陈铁柱喂完药,擦了擦手走过来,看着“黑塌”的伤口,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凝重,“亏得小刀子手脚快,这冻青对烂疮有奇效!你小子命大!忍着吧!” 赵大山沉默地坐在苏婉婷身边。苏婉婷裹在厚厚的棉被里,蜷缩成一团,只露出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空洞的眼神茫然地望着低矮的屋顶椽子,仿佛灵魂已飘到了某个遥远而冰冷的地方。林薇端着一碗温热的、加了蜂蜜的草药汁(营地找到的野蜂蜜和柴胡根熬煮,用于安神定惊),小心翼翼地递到苏婉婷唇边。 “婉婷,喝点…甜的…” 林薇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苏婉婷毫无反应,嘴唇紧闭。林薇求助地看向赵大山。赵大山那只完好的大手,极其笨拙却又无比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