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爷心里发急,却只能堆著难看的笑脸:“宋老爷,我们这些都是穷苦人家,全靠那点地养活自己。减一两银子,回去我这把老骨头,可没法跟乡亲们交代啊。”
“知道您心里有气,全怪我,我给您跪下磕头了!”
说著,蒙爷就扔掉拐杖,真要跪下。
曾经的县衙师爷,在十里八村也算个人物,多少是有点傲气的,否则也不会对宋家使手段。
纵然到了现在,蒙爷依旧认为老资歷是本钱。
以他的身份,他的资歷,给宋启山跪下,这位宋老爷无论如何都该给点面子的。
可惜他低估了宋启山的决心,一道劲气裹住了蒙爷身子,让他怎么用力都跪不下去。
宋启山面色平静,看著几个神情忐忑的老人:“银子一定要减,第三日的租金也一定要提。卖与不卖,诸位可回去再商量商量。”
蒙爷等人,看出宋启山主意已定,绝不会更改。
別说跪不下去,就算真把脑袋磕出血来,也无济於事。
只能垂头丧气的出了宋家宅院,谢玉婉过来问道:“夫君一向心胸宽阔,为何今日一反常態,这般铁石心肠了?”
宋启山指点著宋承业的桩功,哪怕只有一岁多,但姿势稍有不对便会立刻纠正。
王楚玉在旁边看著,心疼的很,又不敢多言。
好在宋承业虽然小,但很好学,一板一眼的让怎么做就怎么做。
把小孙子的姿势纠正对了,宋启山才道:“卖地的会越来越多,今日有人使这样的手段,若不有所惩戒,明日手段只会更多。”
“我心胸宽阔,是对亲近的自己人。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但如果有人对咱们家不怀好意,心肠硬些也无妨。”
谢玉婉心中瞭然,想想夫君表面看著宽厚,实则心志坚毅。
先前两次闯入家中的贼寇,他动手时可一点也没心软。
外人若只看表面,觉得宋家宽厚可欺,那就真的大错特错了。
“娘,爹说的很对。该硬气的时候,就得硬气,难不成要让外人欺负么。”宋念云走过来道。
谢玉婉反驳不了,只对女儿嘟囔道:“你倒是硬气,把人家林公子打发去寻仙求道,如今也不知怎样了。若真出了事,看你怎么跟人家里交代。”
宋念云权当没听到,跑去拉著王楚玉研习女红,商量著成衣铺该怎么再扩大些。
以前在家中被禁足时,王楚玉以为真是靠自己的本事,得了他人青睞。
后来嫁入宋家,才知晓那是公公和小叔子小姑子暗中救济,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若无那些碎银两支撑,当年早就吃不下饭了。
说不定根本等不到宋念丰从军中回来,父亲便会把宅子卖掉,远走他乡。
这让王楚玉对宋家的人充满感激,尤其对宋念云这个外貌秀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时不时能说几句经典名言的小姑子喜爱的很。
两人年龄虽相差几岁,却是无话不谈。
进了屋,王楚玉拿出针线和布匹,看著宋念云用尺笔画出图案,讚嘆道:“妹妹真是眼灵手巧,什么都做的很好,让人羡慕。”
“嫂子不也一样,你绣的图,可是咱们铺子里卖最好的。”宋念云道。
王楚玉犹豫了下,又低声道:“说起来,那位林公子当真不错,妹妹真是一点也看不上?”
宋念云毫不犹豫道:“看不上。
王楚玉又道:“若真让娘说中了,他出了岔子”
宋念云画图的手终於顿了下,想起那句“是晚辈没这个福分”。
那个傻子
下图的手指微微用了些力,宋念云没有说话,王楚玉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
只是两人都不免在心中想著,林公子此刻,该走出一二百里了吧?
回到怀安村的蒙爷,又被眾多村民围了起来,逼问究竟何时能拿到银子。
看著村民们焦躁模样,蒙爷心知瞒不住了,只能实话实说。
得知一亩地要被减一两银子,还要被提一成租金。
村民们当场就炸锅了,前几日还对蒙爷各种夸讚,恨不得给他当儿孙养老送终的架势。
今日,谁还管你是不是曾经的师爷。
什么狗屁德高望重,你德在哪?高在哪?
数不清的谩骂,迎面砸来。
真是十八辈祖宗,都被骂翻了天。
家大业大的,少一两银子或许还能接受。
可对一些家中只有几亩良田的农户来说,却是天一样大的祸事!
他们骂的最凶,骂的最狠。
尤其之前那个中年村民,甚至一脚踹开蒙爷家的院门,率先衝进去。 “少我一两银子,得从你家里补!”
他衝到屋里,见到书桌上的黄杨木雕笔筒,便直接拿在手里。
想想觉得不太够,又顺手把那块端石小砚也给塞进怀里。
其他村民见状,纷纷衝进来,也不管东西价值几何。
反正觉得值点银子,便揣起来。
实在挤不进屋里的,便跑进灶房端了锅碗瓢盆。
还有人招呼著,要去挖树的。
眨眼间,蒙爷的宅院便一片狼藉。
蒙爷年岁大了,本在村中颇受尊重。
如今这一幕,让他惊怒交加,气急攻心,竟是一口血噗的喷出来,当场倒了下去。
但是没人在乎,连那几个和他同去宋家的老头,都早已跑回家。
先把值钱的东西藏起来,免得让人抢了去。
正可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大难临头时,十夫九自谋。
隨后,村民们自发前往宋家,呼啦啦在门前跪倒一大片,求宋家收回成命,莫要减他们这些可怜人的银子。
谢玉婉见来了那么多人,便劝说宋启山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