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时一定会补偿你的,你也不想看见小叔我绝后吧?就算小叔求你了!况且……况且吴氏能撑到你们来获救,也全靠我。”
凤仁恩威并施,凤铖不得已,只好答应了。
“好,我会让你那外室来这住段时间的,你莫要让嫂嫂发现了。”
“放心吧,只要她在这,你嫂嫂不管怎么查都查不到的。”
凤铖盯着那双眼皮有些松弛下垂的眼睛,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
凤倾昭在前厅同那些族亲处理完认祖归宗的一系列事后,便告辞回去了。
临走前还听到他们在讨论三叔祖父哪去了,怎么吴氏的惩罚一结束他就没影了。
廊庑下,凤倾昭轻哼着曲子,往自己院门方向走,一路上好心情地欣赏廊庑外的假山流水。
忽地,她顿住脚步,眯起眼睛,向某处眺望看去。
那里,隐约瞧见有个小黑点,似乎个,人?
怎么还是个悬空的人?
凤倾昭看不真切,向坐槛走了两步,踮起脚尖细瞧。
人脸依旧不清晰,可凤倾昭却看清楚了那人穿的衣服,是件宽大的黑色松鹤纹锦服。
这身衣服凤倾昭总觉得在哪见过,思考半晌,恍然地一拍脑门,今早三叔祖父穿得就是这身吗。
再一看悬挂在空中的身影,倒吸一口凉气。
这三伯太爷爷不会在扮演挂树上的人参果吧!
还来不等她多想,人就已经一脚踩上坐槛,跃过美人靠,朝三叔祖父的方向狂奔而去。
可当她真的到了三叔祖父身下,准备砍断绳子时,抽剑的手却停住了。
自己不是巴不得凤家人全死光吗?他都已经寻死了,为何还要插手。
三叔祖父摇晃的黑色云叶履正渐渐趋于平稳,凤倾昭一咬牙,抽出剑将那根草绳削断。
要死也别死她院子附近,被人诬蔑是她杀的怎么办!
“砰!”
三叔祖父重重摔在地上,被斩断的半根草绳依旧挂在他脖子上。
他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凤倾昭走上前,在他脑袋边蹲了下来,细看那张皱巴巴的脸上,全是青紫,原有的色斑若隐若现,现在说是尸斑也不为过。
就在凤倾昭以为三叔祖父真的死了,起身准备去找人把他抬走时,脚下突然传来动静。
她默默地盯着地上的三叔祖父,直到他突然发出剧烈的咳嗽,再到他缓缓睁开眼。
三叔祖父醒来后视线只在凤倾昭身上停留了一瞬,便望着了天。
“是你救了我。”
许是挂在树上太久,三叔祖父说出的话基本都是气音。
凤倾昭点点头,想起他的视线不在自己的身上,又轻轻“嗯”了一声。
三叔祖父躺在地上,他并不是没有看见凤倾昭点头的动作,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还活着。
他重新闭上眼睛,布满沧桑皱纹的面孔上,凤倾昭竟见到了几分绝望。
他是在绝望自己没有死成吗?凤倾昭想。
“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三叔祖父突然说出了这句很无厘头的话,听起来像是平平无奇的询问,可又多了那么几分……渴求。
凤倾昭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她往上提了提裙摆,在三叔祖父身边就地盘腿坐下。
宽大的裙摆像花瓣往四周散开。
她刚坐好,三叔祖父也爬了起来,倚坐在那颗他用来上吊的大树下,与她相对而坐。
风吹过,响起树叶摩擦的沙沙声,带有岁月沧桑感的声音也悠悠响起。
“你会不会怨恨我这般执着处死你生母?”
三叔祖父先问了凤倾昭这样一个问题。
凤倾昭心里是无所谓,但对于只有一面之缘的三叔祖父,她拿不准他的想法,斟酌片刻,才说道:
“母亲偷窃三伯太爷爷东西在先,三伯太爷爷宽宏大量并未同她计较,加之父亲又发毒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所以在倾昭看来,母亲又犯当年错误,理应受罚,可看见母亲那样,作为子女又如何不会难过,不过三伯太爷爷到底心善,终是不忍置母亲于死地。”
这番话说得恰到好处,既体现了她的孝顺,又夸了三叔祖父,属于是两边都不得罪。
三叔祖父听后哈哈大笑,他气色已经好了很多,
“若不是你眉眼间与凤铖那小子相像,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凤家的孩子了,那两蠢货怎么能生出你这么聪明又孝顺的孩子。”
凤倾昭低眉浅笑,“父亲与母亲也很孝顺。”
她没说错,凤铖和吴氏确实都很孝顺,只不过他们只对生养自己的人孝顺。
“哼,都是愚孝!路边的狗都知道看人眼色,他们却傻傻不知!”
三叔祖父说出来凤倾昭的心里话,但她可不敢乱苟同,谁知道是不是凤家族亲故意派来测试她的。
三叔祖父似乎也不需要凤倾昭回应,自顾自地讲起来自己的故事。
他一生娶过两个妻子,二人是姐妹花。
最先娶的是姐姐,那时他放荡不羁,喜游山玩水,谁的话都不听。
他是家中长子,从出生那刻起,他的人生就已经被制定好了,儿时安分学习,弱冠继承家业,再同对他家族有帮助的女子成亲,就这么安稳度过一生。
可他不愿,不愿这么循规蹈矩的度过这无趣的一生,他要刺激,要冒险,要新鲜,要去见广阔的天地。
在一个晚上,他收拾好包袱,一封书信也未留就不辞而别。
那年他十四。
他在外面过上了这十四年从未体验过的人生,走遍万水千山,看遍了世间美景。
那年他十七。
他最喜欢草原,在那骑马驰骋的感觉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唯一能描述的,就是他能感受到自己不再属于这个世界,他只是他,全世界只有他,与他身下的马。
三年里,他去过无数次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