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普是真的愣住了。
为了突出自己的清廉,上次早朝他确实说过有人和他送银子,被他严辞拒绝。
当时陛下满意,他也满意。
随后陛下让他整理作弊手段,他以为事情已经到此为止。
在他的设想中,今天陛下夸奖几句,宣布散朝,他的名声就立稳了。
既讨好了陛下,又给朝臣卖了人情。
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可怎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会这样?
崇祯声音冰冷。
“说,给你送银子、让你在科举舞弊的人是谁?”
他抬头,迎上的却是陛下完全不再掩饰的寒意。
说?
陛下会恼怒。
不说?
欺君!
他下意识望向朝堂,目光在众人之间掠过,最后咬牙,指向了户部右侍郎刘应遇。
刘应遇与八大晋商勾连极深。
薛凤翔、苏貌相都因魏小贤挖出的黑料被连窝端掉,唯独刘应遇暂时没动。
他是东林党,也是东林党里最肮脏的一撮,与钱谦益走得极近。
“给臣送银子的是户部右侍郎刘应遇。”
话音刚落,刘应遇扑通跪下。
“禀陛下,臣……”
话没说完,崇祯打断。
“刘应遇,你祖籍湖广孝感。
袁阁老此刻就在湖广。
莫要因你让刘氏满门遭难。”
刘应遇脸色惨白。
他懂了。
湖广有袁可立,有锦衣卫,有东厂番子。
陛下这是给他选,要么死自己,要么死全族。
“臣……认罪。”
李国普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有人认罪,就不会牵连自己太重。
不过是象征性惩处,顶多吃点板子,不会丢官,更不会丢命。
然而,他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你给李国普送了多少银子?”
李国普心里一惊。
不是吧?
都认罪了,还问这个干什么?
“两千两。”
刘应遇低着头。
呼!
李国普心里又松了下来。
两千两不算多,尤其对他这种内阁大臣。
现在又不是洪武,六十两就剥皮实草。
再说,他一直支持陛下的改革,陛下应该不会为了这点银子就动他。
然而下一刻,崇祯的声音冷得让人心里发麻。
“他是否严词呵斥拒绝?”
刘应遇抬头,看了李国普一眼,目光带着怨毒,也带着报复。
“禀陛下……无有拒绝。”
“嘭!”
案几被拍得山响。
崇祯的怒喝在朝堂炸开。
“当面欺君!罪不可恕!
来人,将李国普及其家人亲眷,统统押入诏狱!
刘应遇身为朝臣,营私舞弊!
押入刑部大牢严讯,朕倒要看看,祸乱我大明科举的蛀虫,到底还有多少!
大明,不养酒囊饭袋,更不养敢在科举动手脚的蛀虫!”
言罢,大袖一甩。
“散朝!”
直到此刻,钱谦益才恍然大悟。
陛下一直隐忍不发,是为了给李国普定罪。
不是普通的罪。
是,欺君、抄家、灭族的大罪。
逼李国普指认刘应遇,只为顺势拔出更多烂泥,再杀一批。
科举将近,还要杀一批。
为新人腾位置,为新的朝堂清路。
这时他突然意识到,这官,当得太吓人了。
永远不知道那枚回旋镖什么时候飞回来。
也不知道它会砸在谁头上。
尤其是站在他前面的杨嗣昌。
这人第一天上任,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更要命的是,还有个礼科给事中陆澄源天天盯着他。
再加上袁可立若回京……
他这个礼部右侍郎怕是要被往死里整。
钱谦益心里打了个寒战。
要不……还是辞官吧?
……
科举还有三天,黄道周归京。
随他而来的是皮岛十余万辽东遗民。
大批勋贵被清算,留下无数空宅、店铺、田地。
这些人由户部、大理寺、刑部入册安置在这些地方。
比辽东遗民更早抵京的是,陕西九千多名孤儿
毕自严建议,把这些人分散安置在天津及北直隶各地。
崇祯拒绝了。
陕西孤儿尽是无依无靠的孩子,辽东遗民九成是妇人孩童。
他不放心把这些人放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京城才是最安全的。
他已为她们的未来想好了出路。
登基那会儿,他没精力、也没资本去搞穿越者的搞钱套餐。
可如今宋应星、孙元化都在他麾下,肥皂、香水、玻璃、细盐……统统都能安排上。
这些孤儿寡母太苦,他得替她们开一条生路。
同时大明还有一个奇怪现象。
战乱折损了无数青壮,剩女成堆。
可那些退役或伤残的老卒,却一个个成了没人愿嫁的光棍。
女人宁愿给富贵人家做小、为奴,也不愿嫁给穷卒。
既然如此,礼部闲着也是闲着,就给朕去当红娘。
让老卒成家,让孤儿寡母有依靠。
未来伤兵老卒的待遇,会极其优厚。
……
京城西南,新建的大型简易建筑群落成,原王恭厂旧址。
这里便是养济院。
陕西孤儿暂居于此。
吃穿不缺,棉衣充足。
蜂窝煤问世后,这里更是优先供应。
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
院里,一名六岁大的小男孩被三个七八岁的同伴围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