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众人心中的侥幸。那个刚喝完水的女人动作一僵,脸上的满足渐渐被恐惧取代,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发出“嗬嗬”的怪响。
杜明看到她的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像是被什么东西勒住了,皮肤下的血管暴起,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她手里的水瓶掉在地上,水洒出来,在暗红色的地板上洇开,那些水接触到地板的瞬间,竟然冒出了白色的泡沫,像是强酸腐蚀着地面。
女人的身体猛地向后倒去,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大张着,像是在无声地尖叫。她的喉咙处,留下了一圈深深的红痕,和那个穿碎花裙的女孩脚踝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又死了一个。
买水的人,死了。
恐惧再次攥紧了每个人的心脏。检票员依旧站在车门边,帽檐下的阴影里,似乎传来一声低低的笑。他把剩下的水瓶重新塞进保温桶,然后缓缓抬起头,这次,他的手里多了一个银色的金属器,像是老式的检票钳。
“检票了。”他说,声音依旧沙哑。
他开始往前走,步伐缓慢而沉重,每一步都让车厢地板发出“吱呀”的呻吟。杜明赶紧撸起左手的袖子,露出手腕,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看到其他人也纷纷照做,有人因为紧张,手抖得连袖子都撸不上去。
检票员走到一个穿西装的男人面前,举起金属器,轻轻碰了碰他的左手腕。男人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即松了口气,似乎没什么异常。
检票员没说话,继续往前走。他的动作机械而重复,碰一下左手腕,就走向下一个人。没人敢说话,连呼吸都放得极轻,车厢里只剩下他沉重的脚步声和诡异的音乐声。
当他走到那个失去孩子的女人面前时,只是看了一眼倒在座位上的尸体,便径首走了过去,仿佛没看见一样。
杜明的心跳得更快了,检票员离他越来越近。他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浓重的铁锈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他死死盯着自己的左手腕,不敢看检票员的脸,也不敢动自己的右手——规则4说,不要让他碰你的右手。
金属器碰到手腕的瞬间,一阵冰凉的触感传来,像是被蛇的信子舔过。杜明的身体本能地一颤,但他强忍着没动。几秒钟后,触感消失了,检票员走向了下一个人。
他安全了。
检票员走到穿风衣的女人面前时,停顿了一下。女人同样露出了左手腕,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地看着前方。检票员的金属器在她手腕上停留的时间比别人长了几秒,才缓缓移开。
整个检票过程持续了不到十分钟,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当检票员走到车门边,准备下车时,他突然回头,帽檐下的阴影扫过整个车厢,声音沙哑地说:“记住,水是好东西。”
说完,他转身下车,车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冷风。
车厢里再次陷入死寂。没人敢说话,刚才那个女人的死状还在眼前,检票员最后那句话像是一根毒刺,扎在每个人的心里。
就在这时,窗外的红月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轮惨白的月亮。
白月的光芒比红月更亮,却带着一种刺骨的寒意,把车厢照得如同冰窖。车窗上的影子在白光下变得异常清晰,它们的五官扭曲而狰狞,嘴角都咧开着,露出无声的笑。
杜明突然发现,那个死去的老头、穿碎花裙的女孩、戴眼镜的男人,还有刚刚死去的女人和孩子,他们的尸体不知何时消失了。座位上空空如也,仿佛从未有人坐过,只有地板上那滩冒着泡沫的水渍,证明着他们曾经存在过。
他的心脏一沉,下意识地想数剩下的人数,却猛地想起规则7——“不要数车内的人数,包括你自己。” 他赶紧收回目光,强迫自己看向窗外。
白月的光芒下,公路两旁的树木露出了扭曲的枝干,像是无数只伸向天空的手。夜巴车依旧在行驶,却像是永远走不到尽头。
诡异的音乐还在继续,但不知何时,哼唱声里多了几个新的声音,像是那个老头的咳嗽声,那个女孩的尖叫声,还有那个孩子的哭声。
杜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咙里的口渴感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加强烈了。他看向自己的左手腕,刚才被金属器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淡淡的红痕,像是被蚊子叮过,却隐隐传来一阵灼热的痛感。
穿风衣的女人突然站起身,走到车厢中部,捡起了那个死去女人掉落的水瓶。水瓶是空的,但瓶身上还残留着一些水渍,在白月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假规则,可能和水有关。”她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规则1说红月当空时不能喝水,但检票员在白月刚出现时卖水,喝了的人死了。要么,规则1是假的,红月时喝水才安全;要么,检票员的水有问题,而规则里隐藏着另一条关于水的禁忌。”
她的话让每个人都愣住了。杜明想起规则里的八条内容,确实没有提到过检票员卖水的事,也没有说过白月时能否喝水。那个死去的女人,是因为违反了规则1(红月未完全落下时喝水),还是因为触犯了某条未被写出来的规则?
或者,规则1本身就是假的?
如果规则1是假的,那么红月时喝水其实是安全的,而白月时喝水才会死。那个戴眼镜的男人,难道不是因为在红月时喝水死的?可他死的时候,红月明明还在天上。
杜明的脑子乱成一团。白月的光芒透过车窗,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映出深深的恐惧和迷茫。
夜巴车继续在漆黑的公路上行驶,引擎的轰鸣像是在哭嚎。车窗上的影子越来越清晰,它们开始用手指轻轻敲打着玻璃,发出“笃笃”的声音,节奏和车厢里的音乐诡异地重合在一起。
而驾驶座上的司机,不知何时,又抬起了手。
这次,他不是抓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