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飞溅开来,每一片碎片里都映出一个扭曲的影子,在惨白的灯光下发出凄厉的尖叫。杜明感觉一股巨大的吸力从镜面后传来,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拽进虚空里。他死死抓住桌腿,看着那些碎片里的影子一个个融化,变成黑色的黏液,顺着桌面流淌,最后渗入地板的缝隙中。
镜中人消失了。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和台灯电流的滋滋声。墙壁里的哀嚎停了,走廊里的缝纫机声也消失了,连窗外的风声都变得轻柔起来。
杜明瘫坐在地上,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水果刀。他看着满地的玻璃碎片,碎片里映出的只有他自己苍白而惊恐的脸,眼下的乌青,脚踝的伤口,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他赢了?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一片较大的玻璃碎片上。碎片里映出的,是他身后的景象——衣柜门不知何时敞开了,里面挂着的衣服都消失了,只有一面和穿衣镜一模一样的镜子,正嵌在衣柜深处。
而那面镜子里,一个模糊的影子正缓缓抬起头,对着他露出了微笑。
杜明的血液瞬间冻结。
他猛地回头,衣柜里果然有一面镜子,边缘还沾着未撕干净的胶带残片。这面镜子,他从未见过。
“你以为只有一面镜子吗?”
衣柜镜子里的影子开口了,声音和镜中人一模一样,却带着一种更深沉的冰冷。“这栋房子里,到处都是镜子。窗户是镜子,水面是镜子,甚至你们的眼睛,也是镜子。”
影子的手穿过镜面,这一次,它的手里没有小铲子,而是拿着一把钥匙——樱桃木色的门钥匙,和杜明口袋里的那把一模一样。
“祖父的规则里,漏了最重要的一条。”影子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当你以为打破了所有镜子时,你自己,就是最后一面。”
杜明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口袋,钥匙还在。可当他的手指触碰到钥匙时,却感到一阵黏腻的冰冷——钥匙上不知何时沾满了黑色的黏液,和那些镜子碎片融化后的液体一模一样。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掌心的纹路里,正渗出细小的黑色丝线,像头发一样,缓慢地生长着。
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很轻,像是他自己的脚步。
杜明知道,那是“他”从穿衣镜的碎片里爬出来了。
他看着衣柜镜子里的影子,影子也在看着他。他们的动作完全同步,连瞳孔里映出的恐惧,都一模一样。
楼下的挂钟敲响了,依旧是六下。
傍晚六点整。
杜明慢慢站起身,捡起地上的水果刀,转身走向门口。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只知道,规则己经彻底崩坏,而他,或许从搬进这栋房子的第一天起,就己经是镜中的影子了。
走廊里的“他”越来越近,脚步声和他的心跳完美重合。
杜明握紧了水果刀,刀尖对着自己的眼睛。
他想起了祖父照片里的婴儿,想起了母亲手腕上的红痕,想起了父亲空洞的眼眶。原来所谓的“养镜影”,从来都不是养在镜子里,而是养在血脉里。
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杜明闭上眼,举起了刀。
在刀刃即将刺入眼睛的前一秒,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很轻,很熟悉,像是他自己的声音,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明天早上六点,记得准时起床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