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冻馁,黎民百姓流离!朕以庄重肃穆奉安先帝,问心无愧!此事,朕意已决!休得再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位年轻的科道言官突然抛出敏感话题:“陛下!国不可一日无母!中宫之位空悬日久,非社稷之福!五皇子(朱由检)聪慧仁孝,敬妃娘娘抚育有功,贤良淑德…臣恳请陛下,早日册立皇后,以正位中宫!并…并早定国本,以安天下之心!”
此言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瞬间炸锅!
“陛下!立后乃国之大事,当慎选贤德,岂可轻率!”
“敬妃娘娘虽贤,然出身…恐难当皇后大任!”
“国本之事,事关重大!信王(朱由校)乃长子,聪颖仁厚,当为储君!”
“五皇子亦天资聪颖,且由敬妃抚育,仁孝之名广传…”
支持朱由校的、支持朱由检的、反对立敬妃为后的…各方势力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立刻围绕着“皇后”和“太子”这两个最敏感、最能搅动朝局的问题,展开了激烈的攻讦!引经据典有之,人身攻击有之,含沙射影有之!皇极殿前,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充满火药味的菜市场!之前对锦衣卫、徐光启、丧仪的争论,在这两个终极议题面前,都显得黯然失色。
朱常洛端坐在高高的御座上,冕旒的珠帘微微晃动,遮挡着他冰冷而讥诮的目光。他看着下面这群道貌岸然、引经据典、实则各怀鬼胎、为了权力和利益撕咬成一团的“国之栋梁”,只觉得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强烈的恶心涌上心头。这就是大明的朝堂?这就是他每天寅夜起身,忍受寒冻,要面对的“议政”?他终于彻底理解了万历皇帝。在这里,没有国事,只有党争;没有真理,只有立场;没有解决问题,只有制造问题!效率?零!成果?负!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日头从东边爬到中天,又缓缓西斜。朝臣们早已饥肠辘辘,双腿酸麻,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起初的慷慨激昂,渐渐被疲惫、饥饿和生理需求所取代。争吵的声音低了下去,但互相敌视的眼神和暗中的较劲并未停止。
朱常洛却稳坐如山。他刻意不叫散朝。王安几次示意是否传膳,他都微微摇头。
“诸卿争论国事,殚精竭虑,朕心甚慰。”朱常洛的声音透过冕旒,带着一种冰冷的平静,“然,皇后、太子之事,关乎国本,不可不慎。今日难得诸卿齐聚,不妨畅所欲言,议个明白。朕,有的是时间,洗耳恭听。”
皇帝不叫散朝,谁也不敢走!群臣心中叫苦不迭,却只能硬撑着。肚子里咕咕作响,膀胱胀得发痛,双腿如同灌铅。一些年老体弱的官员,脸色发白,摇摇欲坠。争吵是吵不动了,但冷场更难受。整个皇极殿前广场,陷入一种诡异而煎熬的沉默,只有寒风呼啸的声音。
朱常洛冷冷地扫视着下方。看着他们强忍困倦、饥饿和排泄需求的狼狈模样,心中那股因早朝折磨和被党争恶心的郁气,竟奇异地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局面的冰冷快意和更深的厌恶。他要让这群人亲身体会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煎熬”,什么是“效率低下”的代价!
时间一点点流逝,夕阳的余晖将紫禁城的琉璃瓦染上一层凄艳的金红。终于,有官员实在撑不住,噗通一声晕倒在地。接着,又有几位老臣摇摇欲坠,被同僚勉强扶住。
朱常洛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缓缓站起身。
“看来诸卿也乏了。”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今日所议之事,朕已尽知。皇后、太子,国之重器,朕自有考量,非尔等今日口舌可定!骆养性奉旨行事,有功无过!徐光启乃朕特简之才,其职其权,不容置喙!大行皇帝奉安,仪制已定,不容更改!”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如同金铁交鸣:
“然!今日朝会,让朕看清一事!如此朝议,耗时弥久,所议无果,徒逞口舌,空耗国力!朕意已决!自即日起,改革奏对之制!”
群臣愕然抬头,疲惫的眼中充满惊疑。
“其一,例行早朝,改为每月朔(初一)、望(十五)两次大朝,以行礼制,宣布大政!其余时日,非有紧急军国大事,不再举行!”
“其二,设‘内廷议政堂’于文华殿!由朕亲简内阁辅臣、六部九卿核心、及特旨钦点之务实干才入值!凡日常政务、军国要务,皆于议政堂内小范围、高效率商决!议定后,由司礼监批红,内阁签发!”
“其三,所有奏章,须由通政司分类摘要,言简意赅!凡空谈虚文、攻讦倾轧、无关痛痒之奏,一律留中不发!敢有以冗长奏章浪费朕之精力者,罚俸降职!”
三条旨意,如同三道惊雷,劈在疲惫不堪的群臣头上!取消日常早朝?设立小范围议政堂?简化奏章?这…这简直是要剥夺绝大多数言官和普通官员的“议政权”和“刷存在感”的机会!更是将决策权进一步集中到皇帝和少数核心重臣手中!
“陛下!不可啊!祖宗法度…”
“陛下!言路不可塞!此乃亡国之兆!”
“陛下!…”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猛烈的反对声浪!然而,朱常洛根本不给他们机会。
“朕意已决!王安,即刻拟旨昭告天下!退朝!”朱常洛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与厌恶。他不再看下方一片哗然、或愤怒或惶恐的群臣,转身,在王安的搀扶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座让他身心俱疲的皇极殿。身后冕旒的玉珠碰撞,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声响,仿佛为这场漫长而丑陋的朝会画上了休止符。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寒风中,只留下满广场呆若木鸡、饥寒交迫、前途未卜的文武百官。皇帝用一场超长的、近乎羞辱的“熬鹰”式早朝,彻底撕碎了“众正盈朝”的假象,也宣告了他对这套僵化低效、沦为党争舞台的朝议制度的彻底决裂!改革的刀锋,已毫不留情地挥向了盘根错节的旧制!而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