厘清通州仓场陈年烂账,其姊亦精通数算,常助其核校,无一错漏。”
皇帝心中了然,这“其姊”二字,才是孙传庭真正想要暗示的。他并未点破,只是淡淡道:“既是有能之人,便该重用。着吏部考核,若果真才干出众,可超擢为清丈御史,赴江南办差。朕要的是结果,不论其他。”
“臣遵旨。”孙传庭躬身领命。一场无声的布局已然展开。若能借新政繁杂事务的需要,让一些有才干的女性以“辅助”、“顾问”甚至某种不引人注目的方式参与到实际工作中,并展现出不可或缺的作用,那么将来某种形式的“女官”或女性事务人员的出现,便会显得水到渠成。这是比直接任命女将军更为精妙和长远的“润物细雨”。
皇帝的注意力很快被来自边关的紧急军报吸引。
宣大总督满桂八百里加急奏报:察哈尔部林丹汗近期调动频繁,其本部精锐有向宣府、大同外侧集结的迹象,并多次派出小股骑兵试探性地攻击长城外的明军哨垒。虽均被击退,但挑衅意味十足。满桂判断,林丹汗可能因内部压力或误解明军意图,试图通过外部军事冒险来巩固其摇摇欲坠的权威。他已严令各镇加强戒备,并请求朝廷尽快指示方略。
与此同时,来自辽东的另一份密奏也送到了御前。负责经略奴儿干都司旧地的将领汇报:先锋部队已沿黑龙江流域推进数百里,收复了数个原奴儿干都司下辖的卫所旧址。过程总体顺利,当地部族多数望风归附,接受朝廷赏赐和册封。但也遭遇了小股顽固势力的抵抗,以及……发现了更多罗刹人(沙俄探险队)活动的确凿痕迹,甚至发生了数次小规模交火。罗刹人火器犀利,但人数极少。奏报请求增派兵力,尤其是擅长筑城和火器的部队,以巩固战线,应对可能升级的冲突。
两份军报,一南一北,几乎同时摆上了朱常洛的案头。北疆的局势,正在快速升温。林丹汗的躁动不安和罗刹人的悄然渗透,都预示着大规模的冲突或许比预想中来得更早。
朱常洛凝视着地图上广袤的北方,目光沉静。他深知,舆论的铺垫、内部的改革固然重要,但最终决定帝国命运的,依然是边关将士的铁与血。他提笔草拟手谕,一份给满桂:“稳守反击,挫其锋芒,勿贪功冒进,待朕决断。”另一份给辽东:“增兵允准,稳扎稳打,遇罗刹人,坚决打击,扬我国威!”
帝国的战车,已然嗅到了硝烟的气息,车轮开始加速转动。
格物院内,气氛一如既往地热烈而专注。朱由校几乎完全沉浸在了他的世界里。此刻,他正对着一个巨大的铜制密封锅灶(原始锅炉)和一套复杂的连杆传动装置冥思苦想。锅灶下炉火熊熊,产生的蒸汽猛烈地冲击着一个气阀,带动连杆机构发出“呼哧呼哧”的响声,艰难地带动着一个飞轮旋转。
“力量是够了……但这密封……这损耗……这控制……”朱由校脸上沾着油污,眼神却异常明亮,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他想到了皇帝曾经无意中提过的“蒸汽之力,或可驱动舟车”的遥远设想,便一头扎了进来,试图将其变为现实。虽然离成功还遥遥无期,但这看似笨拙的装置,却代表着这个时代最前沿的探索。
恰逢朱常洛带着蹒跚学步的太子朱由楧前来格物院视察。巨大的声响和飞转的齿轮立刻吸引了小太子的注意,他挣脱乳母的手,摇摇晃晃地就要朝着那“怪家伙”跑去,嘴里发出“咿呀”的惊呼,丝毫没有惧怕,只有满满的好奇。
朱常洛一把抱起儿子,看着朱由校那专注乃至痴迷的背影,又看看怀中儿子那充满探索欲望的眼睛,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触。科技的种子,改革的意志,开拓的精神,或许就是这样,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好奇与努力中,悄然传承,最终汇聚成改变时代的洪流。
他指着那喷吐着白汽的装置,对怀中的儿子柔声道:“楧儿,看,那是力量,是未来。”
朱由楧似懂非懂,只是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旋转的飞轮,小手在空中抓挠着,仿佛想要抓住那看不见的、名为“未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