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二十二年,春。
帝国的车轮碾过寒冬,驶入万物复苏的季节。新政的根基在四方疆土中悄然生长,技术的革新与远洋的探索为这煌煌盛世注入了前所未有的活力。然而,阳光愈是炽烈,投射下的阴影便愈发清晰。帝国外部的博弈与内部的整合,都进入了更为复杂微妙的阶段。
定北城通往煤矿的木轨已稳定运行数月,其高效与便捷激发了朱由检更大的雄心。在格物院工匠与戍边将士的通力合作下,第二条、第三条通往不同方向铁矿和石料场的轨道也开始铺设。一种专为轨道设计的、带有简易转向架和刹车装置的四轮货运马车被研制出来,进一步提升了运输能力。北疆的资源,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汇集到定北城这座日益坚固的堡垒之中,转化为更多的兵器、农具和建筑材料。
然而,罗刹人的威胁并未因明军的戒备和上一次摩擦的失利而消退,反而变得更加阴险。这一日,一支明军边境巡逻队在例行巡逻时,于一片白桦林边缘,发现了几具蒙古部落民的尸体。他们死状凄惨,明显是遭遇了虐杀。起初,巡逻队以为是部落仇杀或马匪所为,但细心的队正在尸体旁发现了几枚制式独特的铅弹头——这绝非蒙古人或普通马匪所能拥有。
更令人不安的是,随队的一名通晓罗刹语的夜不收,在附近一棵大树的树皮上,发现了一句用罗刹文刻下的话,翻译过来大意是:“瘟疫的种子已经播下,来自西方的礼物,即将降临。”
消息火速报至朱由检处。他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瘟疫?”他眉头紧锁,立刻下令:“严密封锁发现尸体的区域!所有接触过尸体和那片区域的兵士,就地隔离观察!速派军中医官前往查验!”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他心头。罗刹人似乎改变了策略,从直接的军事挑衅,转向了更为恶毒的生物战争与心理威慑。北疆的安宁之下,潜藏着致命的危机。
卢象升在里海东岸的那场雷霆反击,效果远超预期。不仅波斯人缩回了爪子,整个中亚乃至更遥远地区的城邦和部落,都为大明的强大武力与“保护者”姿态所震动。撒马尔罕、布哈拉、希瓦等传统丝路重镇的统治者,纷纷派出规格更高的使团,携带厚礼,前往兰州觐见卢象升,表达归附或寻求庇护的意愿。
兰州一时之间俨然成为了西域的外交中心。各种语言、各种服饰的使者云集,市场上充斥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奇珍异货。卢象升秉持朝廷旨意,对所有来访者以礼相待,一方面展示天朝上国的富庶与气度,另一方面则通过细致的交谈和情报收集,不断丰富和完善着那幅巨大的西方舆图,并对各方势力的关系、诉求有了更清晰的把握。
就在这一片“万国来朝”的盛景中,一位不速之客悄然抵达——波斯萨法维帝国皇帝派出的密使。这位使者并未大张旗鼓,而是通过奥斯曼商人的渠道,秘密求见卢象升。
在戒备森严的密室中,波斯使者一改之前的傲慢,言辞变得谦卑甚至带着一丝恳求。他承认之前边境总督的鲁莽行为是“极大的错误”,并带来了波斯皇帝的亲笔信。信中,波斯皇帝表达了对大明实力的“敬佩”,希望与大明确立正式的、和平的外交关系,划定势力范围,并愿意开放部分边境城市进行贸易,以期共同对付“我们真正的、来自西方的威胁”——他指的是正在地中海和北非与波斯激烈争夺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
卢象升冷静地听着,心中飞速盘算。波斯人的低头,无疑是大明西进战略的重大胜利。但这“合作”的提议,背后是希望祸水西引,让大明与奥斯曼对抗。他并未立刻答应,只是表示会将波斯皇帝的善意与提议如实奏报大明皇帝。西线的外交棋局,因为波斯的主动求和,变得更加错综复杂。
广州造船厂最大的船坞内,人声鼎沸,热火朝天。根据对西班牙卡拉维尔帆船的研究和龙安格物院的最新设计,大明第一艘专门为远洋探索与作战设计的巨型战舰——“镇海级”的首舰“镇海号”,开始了龙骨的铺设仪式。
这艘设计长度超过五十丈的巨舰,采用了混合结构,关键部位使用硬木并包裹铜皮,计划装备超过百门重型火炮,并拥有巨大的货舱和储水空间,以适应漫长的跨洋航行。王承恩亲自从“镇西洋”基地赶回,主持了这具有历史意义的仪式。他看着那巨大的龙骨被熟练的工匠精准安放,仿佛看到了未来大明龙旗飘扬在未知大陆上空的景象。
与此同时,面对葡萄牙人日益频繁的间谍活动和海上骚扰,王承恩采取了“以攻为守”的策略。他派出数支由快速帆船组成的分舰队,主动前出至印度洋中西部,甚至逼近了葡萄牙人在印度西海岸的重要据点果阿附近海域,进行武装巡弋和测绘。这一举动极大地震慑了葡萄牙人,让他们意识到大明绝非被动挨打之辈。
出乎意料的是,葡萄牙驻果阿的总督并未选择硬碰硬,反而派出了一位使者,乘坐一艘没有武装的商船,前来“镇西洋”求见王承恩。使者表示,葡萄牙愿意承认大明在印度洋东部的利益和存在,希望双方能划定航行与贸易规则,避免不必要的冲突,甚至提议可以在“某些共同关心的事务上”,比如应对后来者(暗指西班牙)的挑战,进行有限度的合作。
王承恩冷笑以对,他深知这些佛郎机人狡诈多变,所谓的合作不过是缓兵之计或离间之策。但他并未拒绝,而是顺势与之周旋,试图从中获取更多关于欧洲局势、航海技术以及西班牙美洲殖民地的情报。南境的争锋,从单纯的海上对抗,延伸到了更为复杂的外交与情报领域。
长崎港内,人们日复一日地眺望着东方海平面,期盼着那支东渡船队的归来。然而,数月过去,音讯全无。直到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艘破损严重、桅杆折断的朱印船,如同鬼船般漂回了港口。船上仅存的十几名船员骨瘦如柴,精神濒临崩溃。
他们带回了令人绝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