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显德七年,正月初二。
一支由数万精锐组成的大周禁军,正有序从爱景门开拔,前往千里之外的北地。
寒风呼啸,陈守义紧了紧甲,跟著大部队往前走著。
走了大约两个时辰,陈守义明显感觉到队伍的速度慢了下来。
“咋停了?”刘二狗碰了碰陈守义,往前探头。
陈守义踮脚看,只见一个青袍中年男子,正站在土坡上,仰著头望天,脖子梗得像根木桩,一动不动。
“是苗半仙。”旁边有人低呼。
陈守义也认得这青袍男子。
是殿前司军校苗训。
此人在营里可是个奇人,据说能观星象断吉凶,人称“半仙”。
士卒们不敢上前打扰,都在旁边围著,交头接耳却不敢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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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哥,你说苗半仙瞅啥呢?”
刘二狗搓著手,也学著苗训的样子抬头看天,可除了一轮太阳外,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半仙看的是天象,估计看到了什么星象。”
陈守义隨口应著,踮著脚看向苗训。
他看到一个传令兵从人群中挤了过去,见苗训这架势,不敢惊动,转身又往中军跑。
没片刻,他就瞅见赵点检的幕僚楚昭辅大步流星地赶了过来。
在军中近十年,这些大人物他都认得过来。
距离有点远,陈守义也听不到两人说了点啥。
只听到模模糊糊的一声“一日克一日”。
还没来得及细想,只见楚昭辅突然转头看向他们,扬声道:
“弟兄们!苗兄观得天象,日下有日,黑光相磨,此乃天变!”
这话一出,队伍里顿时炸了锅。
天有二日,且发出黑光,这是最违背天象常识的態势。
换言之,这意味著將要改朝换代!
“祖宗不是说,等到了陈桥驛才会”
陈守义低声喃喃了一句。
“义哥你说什么?”
身边有些吵,旁边的刘二狗没听清。
陈守义没搭理他,而是抬头看向太阳,见只有一轮,他又揉揉眼仔细看去。
还是就一轮
哪来的两个太阳?
他心里正疑惑著,下意识看向楚昭辅,却发现后者嘴角无意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他顿时明白了。
与此同时,眾人也纷纷议论起来。
“要我看,就该赵殿帅作天子,点检作天子的话,城里早传遍了!”
“天意属赵点检!”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著,亲卫营的士兵带头应和,声浪像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
“真要改朝换代?”有个年轻士卒猛地一愣,“那可是杀头的罪”
“杀头?”
有个老兵啐了口,神色激动“你懂个屁!这才是咱们的机会!真要拥立赵殿帅当了天子,咱们可都是从龙之功!还愁日后富贵?”
这话戳中了不少人的心。队伍里的议论声变了味,先前的惊慌渐渐变成了兴奋。
“可不是!赵点检待人宽厚,去年我爹病重,他还赏了两匹布!”
“跟著他,至少能吃饱饭!”
“直娘贼!天意都显了,怕个球!”
陈守义听著这些话,后背慢慢沁出一层汗。
他心里无比確定,眼前这一幕根本不是巧合,而是有人特意在推波助澜。
那这个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那现在问题来了,他是跟著赵点检反了,还是反了?
好吧,这也不是个选择题。
看著周围同火的兄弟一副狂热欣喜的样子,他知道,自己就只有一条路可以选。
而且祖宗不是说了,拥立赵匡胤,陈家就会有富贵! 那还犹豫什么?
反!
他当即准备跟著大喝,军中骚乱的情绪却突然平定了下来。
“传赵殿帅號令!继续行军北上!”都头大声吆喝著。
继续北上?赵殿帅这是啥意思?
陈守义有点懵。
他心想,我都做好跟你造反的准备了,你来了这么一出?
可看著周围眾人又继续保持著阵型上路,他也只能咽下嘴边的话,跟著大部队走著。
大军继续行进著,一路上,眾多兵卒的议论声却丝毫没有减少,陈守义也跟著附和了几句。
以至於暮色时,都头连吆喝三遍“驻扎陈桥驛”,他这才恍过神。
陈桥驛?这不就是祖宗说的地方吗?
难不成,赵殿帅是准备在这个地方造反?
“义哥,来烤火了!”
正发愣的时候,刘二狗唤回了他的思绪。
“来了!”
他应了一声,去篝火旁坐了下来,听同火的兵卒们討论著今天下午的事。
“要我说,我要是赵殿帅我就反了,自己当皇帝!”
“就是,咱当大头兵的,一年到头拿那点军餉,够啥?真要是改朝换代,说不定能混个小官噹噹!”
没人再提北征的事,几乎所有人都脸色通红,想著今天下午的大事。
“义哥,你怎么想?”
刘二狗看陈守义一直沉默不语,用胳膊碰了碰他,凑了过来。
“怎么想,还能怎么想?”陈守义心不在焉的说道:“军令如山,让咱干啥咱干啥。”
“要我说还是反了好,虽说当官不一定轮得到咱,但好歹能发笔横財。”
刘二狗挤眉弄眼的。
陈守义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人在做天在看,我劝你少动那种歪心思。”
自从祖宗显灵后,他就倍信鬼神之说。
“义哥你就是太死脑筋了。”刘二狗不屑的撇撇嘴。
开封城可是富得流油,到时候大家都去抢,你就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