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城皮革厂採购员吕卫民蜷在火车站冰冷的塑料椅上,疲惫不堪。凌晨一点的火车还早,胃里空得发慌。
一股霸道生猛的异香突然飘到了他的鼻子里。
角落里,铁路小店老板正捧著一个白搪瓷缸,金黄的、油汪汪的汤水里泡著些弯绕的麵饼块。
“老板,吃的啥?”吕卫民拎起脚边沉重的帆布包走了过去。
“红星三鲜伊面,”老板嘬了一口汤,指了指柜檯角落里堆放的塑胶袋,“新出的方便麵,三毛五一袋。”
“方便麵那么香?”吕卫民走南闯北,算见得多了,益民方便麵他也吃过,根本跟老板手里的没法比。
吕卫民没犹豫,掏出自己那个磕得坑坑洼洼的搪瓷缸:“来一袋,泡上。”
商铺老板熟练地撕开包装:麵饼金黄焦脆,开水浇下去,油脂香混著浓郁的鲜味更猛了。等不了三分钟,吕卫民掀开缸盖一角,香味“呼”地扑了一脸,吕卫米的眼镜都蒙上了一层水雾。他拿自带筷子拨开浮油,捞起一筷子麵条,吹了两下就送进嘴里。
麵条劲道,浸透了咸鲜的汤汁,嚼劲儿十足。那鲜味直接在味蕾爆炸,肉汤的厚实感混著虾干和香菇的鲜气,咽下去以后,葱香味又从喉咙里泛上来,透著一股爽利。一股暖意混著浓郁得化不开的香,顺著喉咙滑进空荡荡的胃里。
他埋著头,不再说话,筷子起落飞快。缸子很快就见了底,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吕卫民放下缸子,抹了把嘴上的油光,。他手伸进裤兜,掏出几张毛票,连带著几张一块钱,数也没数,“啪”地拍在油腻腻的柜檯上。
“再来十袋。”
老板愣了一下,隨即麻利地点出十包印著红色五角星的方便麵,塞给吕卫民。
吕卫民看也没看,抓过来一股脑塞进了帆布包里。拉链费力地拉上,提包又鼓胀了一圈。
他靠在冰冷的柱子旁,胃里暖洋洋的。凌晨的火车汽笛在远处嘶鸣,那浓郁的鲜味似乎还在口腔里打著转。
虽然这方便麵味道真的不错,但是吕卫民又有点后悔,自己过来吃麵,把候车大厅里的位置丟了,这下没位置坐了,还有好几个小时,难熬啊!
然后,吕卫民就乐了:因为他看到又有几个人循著香味,走向了小卖铺。
林城第一百货公司的副食品柜檯,人头攒动。
“呜哇——我就要!我就要那个红五星的!”一声尖利的哭嚎突然响起,周边的人纷纷皱起了眉头。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眼睛死死盯著货架上方一个角落。
孩子身边的一个中年女人用力想拽起孩子,压低声音呵斥:“嚎什么嚎!上次给你尝尝鲜,你就惦记上了?那东西金贵!哪能总吃!一筒掛麵才4毛钱,能吃多少顿?”
孩子根本不理,哭闹著:“奶奶,我就想吃那个红星的,掛麵不好吃。”
奶奶看看孩子那副撕心裂肺的样子,有点不忍,或许因为孙子耍无赖让她在眾人面前有点拉不下脸。终於下了决心。她伸手到裤腰深处摸索,抠出一个小手绢包。一层层地打开,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和一些分幣。
“行了!別嚎了!作孽!”她狠狠瞪了孙子一眼,数出几张毛票和三枚五分硬幣。
“同志,红星方便麵,给我拿一袋。”
女售货员眼皮都没抬,铁夹子熟练地一夹,甩过一袋方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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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城红星食品厂。 门口的空地上,卡车、拖拉机、带挎斗的偏三摩托车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司机们靠著车门抽菸聊天,菸蒂扔了一地。队伍从门卫室一路排出去老远,全是等著拉货的各路供销社、百货公司、甚至穿著铁路制服的人。
“市百货公司,五十箱!清点!”
“前进供销社第二批,十五箱!单据拿来!”
“三號门!拖拉机让让!让后面小吉普先过!”
“嗯?还有京州的?京州光明区供销社是哪个?来,你们先来。”
红星食品厂供销科那部黑色的手摇电话机,铃声几乎没停过。刚接掛了这一通,很快就又响起。接电话的科员喉咙嘶哑,对著话筒反覆嘶吼著:
“没货!真没货!库里早空了!”
“火车站的订单?排到下个月中旬了!”
“下批料什么时候到?等著呢!跟催命一样!”
红星,爆了!
与此同时,林城纺织厂女工车间的午休时间。女工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捧著各自的饭盒,吃著从家里带来的午饭。
张素琴的饭盒摆在条凳上,她旁边围了好几个年龄相仿的女人。
“素琴姐,你可真熬出头了!”
女工周姐嘖嘖有声,“瞧瞧你家陈阳!真了不得!咱林城谁不晓得红星方便麵?这才多久?厂子开得像模像样!听说门口天天大卡车排长队拉货!你儿子太有本事了!”
“就是就是!”旁边王大姐赶忙接话。“这么出息,又在办厂当大厂长,素琴啊,我娘家侄女在灯泡厂上班,正经中专生,模样周正!脾气也温顺!要不我给你们陈阳说说?”
另一个女人也插嘴:“哎呀中专生是不错,不过我家那个堂妹啊,在百货公司上班呢!吃公家粮,人更活泛!陈阳肯定喜欢!素琴姐,你可別急著定!”
张素琴听著周围七嘴八舌的夸讚和说媒,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哎呦,瞧你们说的,”张素琴摆摆手,努力克制著自己別笑出声。
“我们家那个啊,是瞎折腾!小打小闹,弄个小厂子罢了,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他就是小孩子脾气!心气高,胆子大!这会儿看著火,可谁知道以后能不能长久?”
“瞧您说的,素琴姐,就算陈阳今年年底就不干了,陈阳都已经是万元户了。”
张素琴对“今年年底就不干”有些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