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还没开口,方冉已经站起身,落落大方,俏生生回答:
“好啊!那我准备首歌!到时唱给大家听啊!”
罗美红惊喜道:“真的?太好了太好了!有这么漂亮的大姑娘加入,这场晚会更有看头啦!我得赶紧去通知大家!”她急哄哄衝出办公室。
窗外冷风呼啸,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雪,下午五点开始的联欢会给枯燥的生產线带来一点期待和惊喜,但是车间里一道纤细的声音似乎愈加沉默起来。
下午五点刚过,天色已经暗沉,红星食品厂食堂里却热气腾腾,人声鼎沸。
食堂中央的空地被清理出来,权当舞台。几根粗麻绳从房樑上垂下来,掛满了红红绿绿的皱纹纸彩带,在头顶晃晃悠悠。
舞台前方,几张平时用来吃饭的长条桌拼在一起,铺上了洗得发白但还算乾净的旧桌布,上面摆著几盘炒得油亮的生米、一盆堆尖的葵籽、几大搪瓷盘切成小块的廉价水果,还有几壶冒著热气的白开水。
这就是今晚联欢会的主席台和贵宾席了。
陈阳和方冉被罗美红热情地请到了主席台最中间的位置坐下。方冉显然对这种充满乡土气息的工厂联欢会感到无比新奇和兴奋。
她脱掉了厚重的大衣,里面是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露出优雅饱满的曲线,在周围一片灰蓝工装中格外亮眼。
方冉好奇地左右张望,看著工人们朴实无华的笑容,听著他们用林城土话大声交谈,脸上始终带著盈盈的笑意,眼睛也依然亮晶晶的。
“哇,好热闹啊!”方冉凑近陈阳,声音里带著毫不掩饰的雀跃,“比我们学校搞活动还热闹!大家看起来都好开心!”
陈阳点点头,他作为厂长,看到工人们暂时放下疲惫,享受这难得的閒暇,心里也轻鬆不少。他顺手抓了一把瓜子放在方冉面前的桌布上:“尝尝,厂里自己炒的,香。”
方冉也不客气,用门牙咔地嗑开一颗瓜子:“嗯!真的香!”
她满足地眯起眼,陈阳不由自主联繫到一只小仓鼠。
晚会开始了。没有专业的主持人,罗美红自己拿著个铁皮喇叭筒,站到场地中央,清了清嗓子,吼了一嗓子:“红星食品厂第一届元旦联欢晚会,现在——开始!”
第一个节目是几个四十多岁的大姐扭秧歌。她们穿著自己带来的红绿绸布衣裳,脸上扑了厚厚的粉,腮帮子抹得通红,隨著锣鼓点儿扭得格外卖力,动作说不上整齐,但那份发自內心的喜庆劲儿感染了所有人,叫好声、口哨声此起彼伏。
接著是几个年轻小伙子合唱《打靶归来》,声音洪亮但有点跑调
然后是相声,说的是厂里生產標兵的事跡,虽然方言俚语方冉听得半懂不懂,但看大家笑得前仰后合,她也跟著拍手。
陈阳坐在方冉旁边,偶尔低声给她解释几句相声里的笑点,或者指指台上某个熟识的工人,方冉便凑得更近些,侧耳倾听,髮丝若有若无地拂过他的脸,带来一丝微痒。
气氛越来越热烈。瓜子皮生壳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轮到方冉上场了。
罗美红拿著喇叭筒,声音拔得老高:“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从省城来的大学生——方冉同志!给大家唱首歌!”
“哗——!”
掌声雷动,夹杂著口哨和叫好。工人们都伸长了脖子,好奇地看著这位漂亮得像画报里走出来的城里姑娘。
方冉站起身,脸上带著自信的笑容,没有丝毫扭捏。她走到场地中央,清了清嗓子,对著大家微微鞠躬。食堂里瞬间安静下来。 “嗯,咳咳。给大家唱一首《上海滩》吧。”
姑娘看来是个i人,清了清嗓子,自在地自己报幕。
她的声音不像原唱那般鏗鏘,反而又甜又糯,软绵绵的,陈阳感觉自己血提前三十年开始升高了。
那软绵绵的调子,带著点撒娇似的尾音,把《上海滩》的江湖气唱成了少女的浪漫憧憬。厂里的员工之前只看过大老娘们扭秧歌,哪吃过这种细糠?
“好!再来一首!”所有人都拍著巴掌起鬨。
方冉却笑嘻嘻地摆摆手:“唔得啦,再唱要收钱啦~”接著笑著退回陈阳身边的位置坐下,脸颊因为兴奋和害羞微微泛红。
就在这时,一个粗嗓门在人群里炸开:“方同志唱得这么好,咱们陈厂长也不能干坐著啊!大家说是不是?!”
“对!厂长来一个!”
“厂长!厂长!露一手!”
“行!”方冉一个小姑娘都那么自然大方,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可彆扭捏起来了。
他目光扫过人群,脸上带著无奈又坦然的笑容:“献丑了。不过我这嗓子可比不上方同志,大傢伙儿多包涵。”
陈阳走到场地中央,目光落在刚才唱《澎湖湾》的男青年身上:“兄弟,吉他能借我使使不?”
那男青年一愣,隨即兴奋地把吉他递过去:“厂长!给!”
陈阳接过吉他试了试弦。他前世確实当过一阵文艺青年,后来还卖过唱,指尖拨动,流畅的前奏流淌而出。
“嗯,给大家带来一首《野百合也有春天》,献丑了。”
“仿佛如同一场梦,我们如此短暂的相逢…”
陈阳的嗓音低沉温和,带著一种歷经世事的沧桑感,与方冉的甜美截然不同,却同样抓人。
陈阳目光扫过台下,笑容明亮的方冉,正托著腮,眼睛亮亮地看著他。
“…就算你留恋开放在水中娇艷的水仙。也別忘了寂寞的山谷的角落里,野百合也有春天。”
这句歌词清晰地传入后台角落。
“野百合…也有春天…”
汪璇无意识地重复著,心臟像是被这句歌词狠狠撞了一下。她抬起眼,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向前台那个穿著洁白毛衣、如同水仙般明媚的方冉,又低头看看自己洗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