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的声音如同毒蛇,继续缠绕、收紧:
“你说,要是这事儿,明天,不,就今晚!让全厂家属区都知道,让那些平日里跟你妈聊天的大婶们都传遍,说纺织厂那个李淑芬,中专没毕业就跟人搞大了肚子,为了钱,去卖自己的身子,然后偷偷摸摸去打胎,现在还能不能生都是问题”
李淑芬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冰冷骯脏的地面上。
“然后你再叫,把人都引来。你猜,他们看到你这副样子,再听到我说的这些,是信你哭哭啼啼污衊我这个厂长酒后乱性?还是更信你为了攀高枝,过来讹人?!”
“想清楚,”陈阳的声音压得更低。
“你要真敢那么干,我保证,我绝对会认!我会当著你喊来所有人的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对,我是碰了她!一个中专就跟人搞出孩子还打掉、现在能不能生都两说的女人!我陈阳喝了点酒,一时糊涂!”
他直起身,语气陡然变得无比轻蔑:
“然后呢?我不娶你!厂里人不会说我什么,只会骂我瞎了眼,沾了你一身骚!可你呢?李淑芬?你猜猜,这之后,林城,还有哪家正经人家,敢要你这种名声在外的媳妇?你爹妈的脸,往哪儿搁?你下半辈子,就准备著在唾沫星子里烂掉吧!”
“现在,你要么叫,要么滚!”
“滚!!!!”
最后一个字,彻底摧毁了李淑芬的意志。
她再也没有一丝力气,也没有一丝胆量去尖叫、去纠缠。巨大的恐惧和羞耻彻底碾碎了她。她甚至不敢抬头,只是用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脸。
陈阳站在原地,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探照灯,冷冷地追隨著那团狼狈走远的红色影子,直到她消失在楼梯下方的黑暗深处。
陈阳缓缓熄灭了手电筒,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呵,前世你把这些事情告诉我,来羞辱我,然后一走了之。现在,你自己做的事,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陈阳在楼下抽了接近半包烟才回到家中。
跟张素琴打了招呼,说自己把李淑芬已经“安全”送到家。
一夜无梦。
腊月二十七,天刚蒙蒙亮,陈家已经忙碌起来。张素琴兴奋中带著点紧张,把早已熨烫得笔挺的呢子大衣(陈阳硬给她买的)小心地叠好放进行李箱最上层,旁边是那对崭新的、分量十足的金耳环(也是儿子买的,她没捨得戴,准备去京城大场面再戴上)。
陈铁生则穿著他那身中山装,一遍遍检查著证明介绍信,还有那本贴身藏著、记录了家里所有要紧事的小本本——去首都,这事儿必须记上!
“爸,妈,都收拾好了吗?”陈阳从臥室出来,精神抖擞,丝毫看不出昨夜的波折。
带父母第一次坐飞机,父母明显很好奇,但是明显很侷促,在陈阳反覆宽慰下才稍微放鬆一点。
到了京城以后,陈阳带著父母径直出了站,打了一辆计程车。
车子穿行在长安街上。张素琴和陈铁生的脸几乎贴在了车窗玻璃上。
“这路可真宽吶!”
“那是什么楼?这么高!”
“快看!毛主…不是,天安门!哎哟我的老天爷,和画上的一模一样!”
“这么多人!这自行车海了去了!”
老两口像孩子般激动地指指点点,陈阳只是含笑陪著,適时解答几句。
最终,麵包车停在建国饭店门口。这家是最早一批涉外酒店之一,设施崭新,门童穿著笔挺制服,门口旋转门鋥亮。
陈阳带著略显侷促的父母走向前台。他拿出工作介绍信红星食品厂、单位证明和自己的证件。
“同志您好,我们预订了房间。”陈阳平静地说道,语气沉稳。
前台的服务员是一位年轻姑娘,穿著合体的套装。她接过陈阳的证件和介绍信仔细看了看,又翻看了一下登记簿。
“陈阳先生,预订了两个房间。”她確认道,然后用计算器噼里啪啦地敲著,“押金加房费一共是780元外匯券,或者等值人民幣。”
这个数字一报出来,张素琴和陈铁生几乎同时倒抽一口冷气!这住几晚的钱,顶得上普通工人两三年的工资!
“小阳”张素琴下意识地拉住儿子的胳膊,声音都发颤了,“太贵了!要不咱们换一家?找个招待所也行!乾净就行啊!”
陈铁生也急了:“是啊小阳!这地方不是咱们该住的!走走走!”说著就想去提地上的行李。
陈阳按住父母的手,脸上的笑容温和但不容置疑:“爸,妈,別担心。这钱,值!”
“我们是红星食品厂的,是本次春晚的赞助厂家。这里是重要商务活动区域,住这里方便接待,也有保障。我们要是住的差了,央视都瞧不上我们。”
“而且,这里是给爸妈看春晚这几天准备的,必须住好地方。辛苦了一辈子,该享受享受。这点开销,儿子现在担得起,也是应该的。”
张素琴和陈铁生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儿子现在的出息…好像真不是他们能想像的了。
拿到房间钥匙服务员叫来行李员推著行李车。陈铁生、张素琴几乎是踮著脚,小心翼翼地走在光可鑑人的大堂大理石地面上,生怕踩脏了。富丽堂皇的水晶吊灯、巨大的油画、穿著考究的中外客人一切都让他们眼繚乱,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当行李员推开標间房门的那一刻,老两口更是惊呆了!
鬆软厚实的地毯踩上去像踩在云端!
雪白如新的床单铺得没有一丝褶皱!
床宽得嚇人!
巨大的玻璃窗,能看到外面京城的街景!
独立的卫生间,马桶亮得晃眼,还有雪白的大浴缸!
“哎…哎哟…这屋…”张素琴转著圈看,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