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疲惫地揉著太阳穴。眼前是堆积如山的待批文件、需要回復的电报稿纸和各车间报上来的生產报表。他刚放下一个电话，听筒还热著，下一个电话又催命似地响了起来。
“啪！”
一份文件被他碰掉在地上。
“舅舅！”
陈阳终於忍不住，对著刚推门进来匯报原料情况的张卫国吼道，“你来得正好！赶紧帮我接个电话！问问哪个单位的！什么事！记下来！我这些杂事太多了，快把我埋了！”
张卫国愣了一下，赶紧过去接起电话应付。
陈阳瘫坐在椅子上，抹了把脸，看著桌上的一片狼藉，由衷地感嘆道：
“不行了，真不行了！我现在感觉自己就像一头驴，哪怕是生產队的驴都不能这么使唤。
“不行，我得找个人帮忙，专门处理这些文件、电报、记录对，得找个秘书了！就专门帮我处理这些日常杂务，让我能腾出手抓生產、抓大事！”
张卫国放下电话，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
他走到陈阳桌前，拿起暖水瓶给陈阳倒了杯水：“秘书？厂长，你这位置，是该配个秘书了。天天这些杂事缠著，耽误正事。
“是啊，”陈阳喝了口水。
“你有合適的人选没？要脑子活、手脚麻利、嘴巴严、字还得写得好！最关键的是人得靠得住！”
张卫国思索一会，眼睛一亮：“嘿！厂长，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想起个人来！你看汪璇怎么样？”
“汪璇？她不是在包装车间干得好好的吗？標兵呢。”陈阳有些意外
“对！就是她！”
张卫国拉过椅子坐下，认真地说：“你可別小瞧这丫头！她虽然只读到初中，可她妈，你知道吧？以前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下乡前在省城念的书！汪璇从小跟著她妈学了不少，字写得可端正了，比咱厂里好多高中生都强！人聪明，学东西快，心思也细！你看她干活多麻利？那叫一个有条理！而且”
“最关键的是，人老实、本分、能吃苦、嘴巴严实！绝对靠得住！你想想，她家那烂摊子，她都能扛下来，在厂里干活一丝不苟，这心性，错不了！”
陈阳听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汪璇的能力和人品他確实看在眼里。
但他隨即眉头微皱，露出一丝顾虑：“舅舅，你说的这些都没错。汪璇是个好同志。可是…让她当秘书…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同志，在我办公室进进出出的…这影响…会不会不太好？”
80年代，虽然改革开放了，但风气总体上还是比较保守的。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性担任厂长的贴身秘书，很容易引来一些思想守旧的人的閒言碎语，可能会有更不堪的猜测。
陈阳自己虽然问心无愧，但作为厂长，不得不考虑这种社会观感可能对汪璇本人、对他自己甚至对红星厂造成的负面影响。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张卫国显然也明白陈阳的担忧，他挠了挠头：“这倒也是。那些碎嘴婆子。唉！不过厂长，咱红星厂现在蒸蒸日上，你行的端做得正，怕啥？再说了，汪璇这丫头，我觉得她能行！要不…先让她试试？做做看？”
陈阳沉吟著，没有立刻答应。他需要权衡利弊。“这事…让我再想想。你先去忙原料的事。你也帮我物色物色其他人选。”
张卫国办事倒是麻利，下午开始收集几个还不错的苗子的信息，叫他们一一填表。自然，汪璇也收到了。
车间里关於厂长要选秘书的消息很快人尽皆知。
汪璇坐拿起那张表发著呆，心却怦怦直跳。
当厂长秘书？这简直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不用在嘈杂的车间里机械地重复动作，可以在乾净安静的办公室工作？ 还能…还能经常见到厂长？
但她也听到了那些细碎的议论。
“嘖嘖，小汪是挺能干，可当秘书…太年轻了吧？”
“厂长身边放个这么俊的姑娘…方便吗？”
“她爸那名声…”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进汪璇心里。自卑和退缩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
是啊，她算什么？
一个初中文化的临时工，家里还有那样的爹…怎么能配坐在厂长办公室？她低下头，习惯性地想把自己缩回壳里。
“厂里永远是你的后盾！”
“野百合也有春天”
陈阳的话好像突然像炸雷一样衝进了她的脑子里。
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涌上心间。机会就在眼前，为什么不敢爭取？
难道要因为別人的閒话，就永远躲在角落里吗？
她不想再当那个只会低头干活的临时工了！
她想离那个改变她命运的人近一点，想学更多东西，想报答他！
她想当一颗有春天的野百合！
午饭时间，汪璇没有去食堂。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復狂跳的心臟，整理了一下洗得发白但整洁的工作服，甚至用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然后迈著有些僵硬的步子，径直走向了厂长办公室。
“咚，咚咚。”
她的敲门声很轻，但很坚定。
“请进。”里面传来陈阳熟悉的声音。
汪璇推开门，看到陈阳正伏案写著什么。
她走到办公桌前，双手紧张地绞著衣角，脸涨得通红，但努力地抬起头，直视著陈阳惊讶的目光。
“厂长！”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但努力说得清晰。
“我听说您需要一个秘书，处理文件、接电话、电报…”
陈阳放下笔，看著她，没说话，眼神有些复杂。
汪璇的勇气似乎被这沉默激发出来，她语速加快，声音也大了些：“我知道我文化不高，只是个初中生。但是我一直喜欢看书，我字写得还行！我…我干活手脚麻利，学东西也快！我不怕吃苦！在车间我能干好，在办公室我也一定能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