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醉仙楼最奢华的天字一号雅间内,灯火通明,珍馐满桌。
钱守仁使出了浑身解数,极尽奉承之能事。他亲自执壶,为梅启荆、姜禾、蒯栾斟酒布菜,姿态放得比店小二还低。席间妙语连珠,专挑三人爱听的说,将姜禾的武功夸得神乎其神,赞梅启荆德高望重、桃李满园,连蒯栾、刘岩也被夸成是万中无一的俊杰人物。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在钱守仁的刻意营造下已显得颇为融洽,钱子安一直沉默地陪坐在下首,适时添酒;钱子晋则半边脸肿得老高,只能小口抿着清汤,眼神躲闪。
钱守仁见时机成熟,放下酒杯,脸上堆起十二分的诚恳,轻轻击掌两下。雅间门应声而开,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人,双手捧着一个红木托盘,躬身走了进来。托盘上盖着红绸。
“姜巡检!”钱守仁站起身,对着姜禾又是深深一揖,“老身教子无方,今日才得知往日犬子行为多有不敬,今日犬子得以保全,全赖班头宽宏!
钱某无以为报,聊备两份薄礼,一则给班头压惊,二则权作给岩哥儿的赔礼,万望班头莫要嫌弃寒酸!”
说着,他亲手揭开托盘上的红绸。
托盘左边,是码放得整整齐齐、银光闪闪的十两官锭,足有十锭,在雅间明亮的烛光下,反射着诱人而沉重的光泽。纹银一百两!
托盘右边,则是两份折叠整齐、盖着鲜红官府印鉴的桑皮纸契书。
钱守仁小心翼翼地拿起契书,双手奉到姜禾面前,语气谦卑而热切:“姜班头,这是小号在城内东市‘瑞锦祥’绸缎庄和南街‘顺意坊’杂货铺的契书,已在县衙户房备过案,绝无弄虚作假!
这两处铺子,地段虽非顶顶繁华,但胜在根基扎实,客源稳定,一年下来,刨去各项开销,百八十两银子的纯利进项,那是稳稳当当,只多不少!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雅间内一时安静下来。
蒯栾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和代表持续收益的契书。梅启荆则面色平静,慢悠悠地品着杯中酒。
姜禾看着眼前的厚礼,眉头微蹙,下意识就要推拒:“钱老板,这…太贵重了。姜某职责所在,秉公办事,实在……”
见姜禾推脱不收,钱守仁倒是急了,按住姜禾的手说道:“巡检要是嫌麻烦,本号愿意溢价回收,两间铺子,做价五百两,梅教谕作证,不论何时,只要班头开口,小号当天就能办完手续,将银钱送到!”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既然误会解除……”
“诶!”
不待姜禾说完,一旁的蒯栾适时伸出手,稳稳按住了姜禾欲推拒的手臂,语气平缓的说道:
“钱老板拳拳之心,诚意可嘉。姜禾,既是钱老板一番心意,长者赐,不可辞。收下吧。同处一县,和睦为上,守望相助才是正理。这些阿堵之物,权当钱老板替你存下的些许体己,日后公务应酬,结交同僚,总有用得着的地方。”
钱守仁听到“长者赐,不可辞”和“守望相助”这几个字,简直如同吃了定心丸,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蒯书办金玉良言!句句说到钱某心坎里去了!姜巡检,您就收下吧!您若不收,钱某…钱某和这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今日就跪在这里不起来了!”他作势就要拉着儿子下跪。
蒯栾的话给了姜禾台阶,姜禾看了一眼梅启荆,又看了看一脸“恳切”的钱守仁,最终不再坚持,对着钱守仁微微颔首:“如此…便多谢钱老板厚意了。”
“不敢当!不敢当!巡检肯收下,是给钱家天大的脸面!”钱守仁大喜过望,连忙示意管事将托盘放在姜禾手边。心头大石落地,他立刻打蛇随棍上,脸上的笑容更加璨烂,又亲自为三人满上酒。
他借着这热乎劲儿,拉着一直陪坐在下首的钱子安和半边脸肿胀的钱子晋站起来,走到姜禾面前。笑,对着姜禾又是深深一揖:
“姜班头!今日蒙您不弃,收下钱家这点心意,钱家上下铭感五内!钱某痴长你几岁,斗胆称你一声老弟,子安、子晋这两个孽障,能得您教悔,真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说着,他回头瞪了自己两个儿子,钱子安反应极快,立刻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双手举过头顶,走到姜禾面前,恭躬敬敬地弯腰行礼,声音清淅洪亮:“禾叔!子安年少无知,以往多有冒犯,承蒙禾叔海函!今后定当以子侄礼伺奉禾叔!鞍前马后,绝无二话!请禾叔满饮此杯!”说完,自己先仰头一饮而尽,杯底朝上,态度极其诚恳。
钱子晋端着酒杯的手抖得更厉害了,肿胀的脸上表情复杂扭曲,但在父亲严厉目光的逼视下,终究还是低下了头,含糊不清地、带着浓重鼻音和一丝哽咽低声道:“禾…禾叔…子晋…知错了…谢…谢禾叔不罪之恩…”声音细若蚊蝇,充满了屈辱。
姜禾看着眼前这一幕,哭笑不得,这“禾叔”的辈分在厚礼之后立刻奉上,钱守仁的用意不言自明。他瞥见梅启荆在对面微微颔首,便也坦然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好,过去的事,揭过便是,望你们好自为之,莫要再生事端!”
“好!好!揭过!揭过!姜老弟教训的是!哈哈哈!”
钱守仁见状,开怀大笑,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连连举杯劝酒:“子安,还不快给你禾叔满上!子晋,你也敬你蒯叔一杯!”
一时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雅间内气氛顿时被推向了高潮。
钱守仁妙语连珠,梅启荆偶尔含笑应和,蒯栾则似笑非笑地看着钱家父子的表演,刘岩则是震惊到一脸麻木,只顾得吃酒。
钱子安躬敬地侍立姜禾身侧斟酒,钱子晋则强忍着脸上的剧痛和心中的屈辱,在父亲的催促下,也勉强向蒯栾、刘岩敬了酒。
一场本应是赔罪的鸿门宴,在厚礼开道和钱守仁极致卑微的奉承下,竟也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