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前行,很快就找到了地下暗河口,在李都尉的示意下,一个小队率先潜入探查,片刻后返回打出安全手势。
“入水,保持静默,跟紧。”
士兵们迅速将重要物品用油布包好,检查了一下用于水下换气的口衔芦管,依次悄无声息地滑入冰冷刺骨的暗河之中,整个过程依旧井然有序,甚至连入水的水花都被控制到最小。
姜禾也深吸一口气,运转血气抵御寒意,潜入水中。暗河内一片漆黑,只能凭借前方同伴模糊的身影和偶尔从水面上透下的微弱天光辨别方向,水流湍急,水下暗礁丛生、旋涡隐现,但这些玄甲士兵显然受过严苛的水性训练,他们如同游鱼般,顶着激流,顽强而沉默地向前潜行。姜禾甚至看到有士兵在遇到狭窄或危险路段时,主动用身体为身后同伴挡住激流,并用短匕在岩壁上刻下极浅的指引标记。
这三里水路,对普通人而言或许是生死考验,但对这支精锐而言,似乎只是一次稍微特殊些的行军。
终于,前方出现了隐约的光亮和水流轰鸣声。队伍速度放缓,最前方的士兵小心翼翼地探出水面观察,确认安全后,才打出信号。
穿过那道水帘,队伍在岸边迅速集结,李都尉做了个手势,两名一直沉默跟随、身着灰蓝布袍的随军武者已越众而出。
他们各从怀中取出一面纹路古拙的青铜镜,相对而立,手掐法诀。镜面微光流转间,一层若有若无的薄雾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将正在众人笼罩其中。从外界看去,此处只剩下一团模糊的影子,所有人马的气息、声响乃至身形轮廓,都在这“水影镜雾”的屏蔽下被暂时隐去。
李都尉抹了把脸上的水,看向姜禾,姜禾立刻辨认了一下方向,指向左侧:“沿此北上,至三岔口,有明显的白色裸岩为标记,取左道上行。”
在镜雾的掩护下,队伍小心翼翼的再次开拔。
因为要维持镜雾,沿途湿滑的巨石、盘根错节的藤蔓、以及一些毒虫蛇蚁,之前不以为意的些许困难,此刻都要费一番功夫。
但玄甲士兵们展现出了惊人的协作,搭人梯、抛绳索,遇到难以通行的地段,便有身手最敏捷的斥候先行探路、固定绳索,后续部队依次通过,整个过程高效而安静。
姜禾注意到,即便是那些背负着巨盾的士兵,行动也未见太多迟滞,显然平日负重训练极为严苛。
途中,斥候还是发现了僚人,应该游荡在外的流动哨,不过打斗并不激烈,只看到斥候返回时,刀刃上未曾擦拭干净的血迹,以及更加冰冷的眼神。
当东方天际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时,队伍终于抵达了姜禾所说的左峰。从这里往下看,就是僚人的据点。
就在此时,那层维持了一路的“水影镜雾”开始波动,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光影逐渐变淡,两名随军武者额头见汗,显然快到极限。
“立阵!”
四百玄甲瞬间动了起来,背负橹盾的士兵迅速上前,两人一组,将沉重的橹盾两两组成一体,四面巨盾在军官号令下分列四方,盾上的阵纹渐次亮起,淡金气幕逐渐显现,就在四名阵师步入阵眼的同时,镜雾一阵猛烈的波动,最终消散无踪,数百玄甲精锐的身影与凝聚的肃杀之气,再无遮掩地暴露在山林晨光之中。。
几乎在镜雾消散的同一瞬间,上方僚人据点深处,一道强横的气息猛然爆发,带着惊怒之意,如同醒狮咆哮,瞬间扫过整个山腰,一名身披兽骨战甲、脸上涂满靛蓝纹饰的高大僚人武者身影瞬间出现在据点上空,目光如电,死死锁定了下方正在展开的军阵。
李都尉缓缓步至阵前,盯着那僚人武者,四百玄甲不为所动,众军士各站方位,各司其职,休息的原地打坐,回复血气,列阵则站定节点,血气狼烟升腾,与盾阵组成大阵,整个立阵过程,快、静、准,没有一丝慌乱,没有一句多馀的交流。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一个结构严谨、防御森严的“不动磐石阵”便已彻底立成,将整个山坡守得固若金汤,让那僚人武者看着直皱眉,却毫无办法,只能大声呼号。
姜禾站在阵中,感受着周围那冰冷而坚定的气息。这四百人,此刻仿佛真的化作了一块巨大的、沉默的磐石,扎根于此。他们的个体气息或许不强,但当这四百道血气、煞气通过严密的阵型联结在一起时,隐隐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力场,厚重、坚韧,给人一种难以撼动之感。
他回想起慕司辰和周将军的话,心中明悟:这便是大燕边军的底气所在。或许一两个、甚至三五个相性武者,凭借其超凡的个人武力,可以轻易斩杀阵中的任何一名士兵,但面对这已成阵势的四百玄甲,那联结一体的血气与意志,那严密的防御和犀利的反击,足以将相性武者的冲击力分散、消耗、乃至困杀。
李都尉站在阵型中央稍靠前的位置,他依旧沉默,但周身那股灼热的气息似乎与整个军阵隐隐呼应,使得这块“磐石”更多了几分内蕴的爆发力。
天色渐明,山林间的雾气开始升腾。
据点方向,短暂的惊怒爆发后,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随即是更加嘈杂、混乱的声响,显然僚人正在紧急集结。那道强横的高阶武者气息并未直接冲下,而是在据点上方盘旋、审视,带着冰冷的杀意与审慎,如同查找着猎物破绽的毒蛇。
净尘营这四百玄甲,如同潜伏的凶兽,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总攻时刻的来临,或者,等待着敌人先一步踏入他们布下的死亡陷阱。
姜禾也收敛了所有气息,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下方的据点和上空的僚人武者,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真正风暴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