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禾的心神在这一刻被狠狠揪住。他清淅地“看”到了那新生意识在痛苦地挣扎,如同被墨汁污染的清泉。那不是它的本性,是被强行扭曲、催生出的怪物!
没有丝毫尤豫,姜禾强忍着灵魂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将自己残存的、温和而坚定的意志,如同护盾般迎了上去。他没有强行压制那股狂暴,而是如同安抚受惊的孩童,将那份短暂的孺慕之情小心包裹,传递回“一切有我”的信念。
“别怕……”
他在意念中低语,声音虽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之力:“我知道你的痛苦,我知道你的不甘……那些强加于你的污秽,我会帮你涤净;那些扭曲你本性的枷锁,我会为你斩断。”
“我知道你已经忘记你是谁,但是请你相信我,请你感知我们之间的神魂链接,这是我们永恒的羁拌!”
他感受着那意识在狂暴与清明之间剧烈摇摆,继续传递着坚定的念头:“你不是他们制造的怪物,你是高贵的血脉,你应当遵循自己的意志成长……我会帮你,引导你,让你真正地……活下去,成长为应有的姿态。”
这并非简单的安慰,而是一个誓言,一个创建在灵魂契约之上的承诺。
姜禾能感觉到,那股狂暴的意志在他的安抚下,虽然依旧翻腾不休,但那股决堤般的冲击势头,终于被稍稍遏制。一丝微弱的、带着依赖的清明,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再次从疯狂的浪潮中挣扎着探出头来,紧紧缠绕住了他传递过去的意志。
路还很长,危机也未解除,但在这血色的旋涡内核,一个守护与成长的誓约,已然在疯狂与绝望中,悄然立下。
然而,外部的危机却不会因这灵魂层面的微妙平衡而有丝毫减缓。
就在姜禾的意识与蛇卵新生灵性艰难沟通的同时,外部战场上,异变陡生!
就在那初生的意志逐渐迷失清明,变得疯狂的同时,那原本因内核受创而短暂停滞、甚至出现溃散迹象的血色瘴气,在经历了刹那的死寂后,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洪荒巨兽,爆发出了远超之前的疯狂反扑!
“呜——嗡——!”
一种低沉却穿透力极强的嗡鸣声自血瘴深处响起,不再是规律的“呼吸”,而是充满了痛苦、暴怒和一种近乎毁灭一切的癫狂意志。
原本只是缓慢推进的瘴气边界,此刻如同海啸般猛然膨胀、扩散!颜色也从之前的赤红,变得愈发深沉,近乎暗紫,其中翻滚的扭曲面孔更加清淅,发出的无声嘶嚎仿佛能直接撕裂灵魂。
“小心!稳住阵线!”李都尉目眦欲裂,嘶声怒吼。
但这一次,圣瘴的攻势与之前截然不同,它不再仅仅是侵蚀和渗透,而是化作了实质性的、狂暴的攻击!
无数条比之前粗壮数倍、色泽暗紫、边缘闪铄着不详黑光的瘴气触手,如同狂舞的魔龙,从翻涌的瘴气中爆射而出!它们不再满足于缠绕和拖拽,而是带着纯粹的毁灭力量,或抽、或刺、或砸,疯狂地冲击着摇摇欲坠的防线。
轰!轰!轰!
一面由士兵们合力支撑的、灌注了气血之力的巨盾,在一条巨型触手的猛烈抽击下,瞬间布满裂纹,随后轰然炸开,持盾的几名精锐锐士惨叫着倒飞出去,身在半空,就被弥漫开的瘴气侵蚀,皮肤迅速灰败、干瘪,落地时已没了声息。
“结阵!快结圆阵!”
周将军的声音穿透震耳欲聋的厮杀声,那份惯有的沉稳此刻也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他手中那柄伴随他征战多年的长剑,此刻正挥洒出清冽如月华般的剑光,精准地斩向一条自侧翼死角猛然袭来的暗紫色触手。
剑锋与那粘稠凝实的瘴气触手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触手应声而断,但断裂处并未消散,反而如同被戳破的毒囊,猛地喷涌出大股暗紫色的浓浊气息,这气息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周遭的空气都发出“嗤嗤”的轻响,周将军长剑上原本流转不息的护体灵光,在与这气息接触的瞬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消退,剑身甚至传来了细微的、令人心悸的哀鸣。
这仅仅是战场一隅的缩影。
整个防线,正在承受着惨烈的冲击,伤亡数字如同被无形之手疯狂拨动的算珠,急剧攀升,每一息都有熟悉的面孔在眼前倒下,原本还算严整的阵型,在这完全超越常理的狂暴攻势下,被冲击得七零八落,如同暴风雨中漂泊的一叶扁舟,船体已然开裂,海水正疯狂倒灌,倾复似乎只在下一秒。
士兵们早已杀红了眼,凭借着本能和最后一股血勇在拼死抵抗。锋利的制式战刀砍劈在那些坚韧异常的触手上,往往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反而象是刺痛了它们,激起更加凶残、更加迅猛的反扑,刀剑折断的脆响、铠甲被撕裂的刺耳摩擦、临死前不甘的怒吼、以及那无处不在、扰人心智的瘴气呼啸声……所有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在这片被血色笼罩的山谷中,奏响了一曲绝望而悲壮的死亡乐章。
李都尉刚奋力劈开一条试图缠绕士兵的触手,炽烈的刀芒将其斩断,但那反震回来的巨大力量,也让他本就消耗过甚的内腑一阵翻江倒海,喉头一甜,一丝鲜血自嘴角溢出。他来不及擦拭,目光疾速扫过周遭——朝夕相处的弟兄们一个个倒下,尸体迅速被弥漫的瘴气侵蚀、干瘪,那场景令人心胆俱裂。
姜兄弟似乎成功了……这血瘴如此反常的狂暴,分明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才会有的反应。
但这“成功”带来的,并非预想中的溃败,而是更加恐怖、更加歇斯底里的毁灭性报复!这代价,太沉重了!
“姜兄弟……你究竟在里面……怎么样了?”李都尉心中一片冰凉,如同坠入万丈寒潭。
他看不到山洞内的情况,只能从这圣瘴彻底疯狂的表现来推测,姜禾的处境恐怕已险恶到极致,甚至可能已经……那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