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云苓抬头，看见张慧芳匆匆走来，脸上带着明晃晃的担忧和急切，额角带着汗。
桑云苓站起身，利落地摘下手套，露出笑容，
“嫂子，怎么了？看你急的，有什么要紧事吗。”
张慧芳喘了口气，用带着乡音的普通话快速道，
“妹子！我跟你说个事，有点古怪……”
“嗯，嫂子你说。”
“就咱们大院，最近不是新来个投亲的姑娘嘛，
暂时借住在老刘家那个，叫什么云，就喊小云的，看着挺可怜见儿的，身子弱，话也不多。”
“有点印象，早上好像看见一眼。
她怎么了？”
“额今天下午去刘大娘那儿借个鞋样子，听她念叨了几句。”
“说那姑娘，怪得很哩！老是拐弯抹角地、旁敲侧击地打听陆团长和你嘞！”
“打听我们？”
“是啊！”
“问陆团长人怎么样，问你家的情况……
最奇怪的是，她居然跟刘大娘打听你是哪家人，
还、还隐隐约约提过什么长辈约定之类的话……说陆家桑家就是旧识。
额听着就觉得不对劲，这平白无故的，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姑娘家，打听这些做啥子？
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妹子，你看这事儿……要不要注意一下？”
桑云苓心头猛地一沉。
渣爹陈建东前几天刚来闹过一场，被陆屹寒强硬挡了回去，这才消停几天？难道是他还不死心，又搞出了新花样？
她擦拭手指上泥土的动作微微一顿，眼神倏然锐利了一瞬，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一颗石子，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她对着担忧的张慧芳，收敛了情绪重新露出温和笑容。
“谢谢嫂子特意来告诉我，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了。
可能就是个小姑娘，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听别人说了些闲话，好奇才多打听几句。
没事，嫂子别担心，回头有空我悄悄去刘大娘那儿看看怎么回事就行了。”
张慧芳见桑云苓如此镇定，松了口气，但还是忍不住补充，
“哎，好，你心里有数就行。
反正你多留个心眼总没错。”
“放心吧，嫂子。”
“天快黑了，您快回去做饭吧，别让大哥和孩子等急了。”
送走一步三回头、依旧有些不放心的张慧芳，桑云苓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
她重新蹲下身，目光落在绿意盎然的苗上，眼神却已飘远。
她无意识地捏起一小块泥土，在指间慢慢捻开，细腻潮湿的触感让她纷杂的思绪稍稍集中。
几十米外，一排茂密的矮树丛后，一道纤细瘦弱的身影正紧张地蜷缩着。
小云脸色惨白，手心冰凉全是冷汗，她死死攥着一张揉得发皱的小纸条。
纸条上，是那个神秘人不知何时暗中塞给她的，上面写着一行字，
“午饭后，食堂人多时，提及往事，试探陆团长反应。”
可是她打听了几天，那个陆团长以前都是回家亲自做饭，
就算是现在受伤，那边几家相熟的家属嫂子都会帮忙给他家做饭……
远处的桑云苓缓缓站起身，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矮树丛的方向。
小云吓得猛地缩回头，心脏狂跳，几乎要蹦出嗓子眼，紧紧捂住嘴，大气不敢出。
桑云苓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眼神平静地看向那排微微晃动的矮树丛，心里冷冷地哼了一声。
戏台子，看来已经搭好了。
“哐当！”
食堂窗口那那块磨得发亮的小木板猛地被推开，
一股更浓的白面香气混着酱香肉味儿猛地冲出来，排队的队伍立刻一阵小骚动。
今天是月底加餐的好日子，食堂改善伙食。
除了平常常做的肉末豆角，油渣豆腐，榨菜肉丝，还有香喷喷的红烧肉。
红烧肉用肥肉比例较高的猪肉切成大块，用酱油，冰糖慢炖，色泽红亮，软糯入味，
是改善伙食时的第一硬菜，深受大院居民欢迎，不少人攒着饭菜票就等这一天。
窗口旁边的铁丝架上，竟然还摆着刚出锅的油香饼，吃起来十分酥脆和香甜。
更喜欢的是甜口的马蹄糕。
透亮的糕体里能看见细碎的马蹄粒，蒸得软乎乎的，甜而不腻，是给老人和孩子准备的稀罕物。
穿着绿军装的小战士们，系着围裙的军属嫂子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手里的铝饭盒，搪瓷盆敲得叮当响。
张慧芳也端个碗今天专门来买点孩子爱吃的饼子。
“来了来了！今儿的小饼出炉了！”
“快快，给我来俩！我家那小子馋一晚上了！”
“红烧肉！多打点汤拌饭！”
人群哄地一下往前挤。
陆屹寒刚从那头办公室出来。
他腿伤好利索了，卫生所的老军医都啧啧称奇，说没见过恢复这么快的。
他笑而不语，还得是自己媳妇的医术厉害。
想着媳妇，他直接拐到食堂窗口这边，他早发现她爱吃甜食，今天正好有。
“两个马蹄糕。”
他声音不高，前面挤挤攘攘的人群下意识给他让了条小缝儿。
“多谢，”他只排糕点，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好嘞陆团长！”
炊事班班长笑得见牙不见眼，麻利地夹起两块，用油纸包了递出来。
陆团长刚接过糕，转身要走。
就在这当口！
排在不远处队伍里，有个姑娘眼神偷偷往这边瞟。
她捏着饭票，穿着半新不旧蓝布衫，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
她看准了陆屹寒转身，旁边有个半大孩子正闹着要买油香饼，她假装被那孩子一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