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担心郑叔亏本太多。
郑叔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额头的汗,笑眯眯地用眼睛巡视现场,和蔼地朝人家笑说不碍事,最重要的是你们能吃饱。他觉得这群人需要他,就像当初妻子得癌症时,他为钱发愁时,他需要别人的帮助一样。可惜,最终谁也没能留住她。
在厨房里忙久了的人自己是不觉饿的,胃口全让油烟喂饱了。郑叔洗过脸,坐到自己的专属位子上歇息一会,再慢悠悠地冲一壶茶。
两杯茶下肚,一转头,看见儿子回来了,陈竞泽在后头,一步三回头地看身后,郑叔知道他肯定是在看那个残旧的灯箱广告牌。
那个广告牌上写着“五元经济快餐”几个字,红底黄字,字体顶大,占满了整个牌面,边上还有郑叔手写在纸上后贴上去的字,写着“如有困难,可免费用餐”。前几日,广告牌被人倒车的时候撞倒,玻璃碎得四崩五裂,框架也歪了。
“爸,泽哥来看你了。”郑宇航大咧咧坐下,端起爸推过来的一杯茶,听爸问,“还没吃饭吧?”
“没,泽哥很久没来这里吃饭,我俩特意留了肚子回来吃的。”郑宇航喝完茶起身,说先上楼洗澡。
陈竞泽不慌不忙走进来,在郑叔热切的招呼声中坐下说:“郑叔,那个灯箱广告牌撞成那样了,给你换个新的吧,反正这个用那么多年也很旧了。”
“那个不要紧,还能用。”郑叔递过来一杯茶,“你身上担子重,不好要你破费的。”
郑叔拿他当亲人对待,很为他着想,时常为他身上的那笔债感到压力,先前他想拿出钱来帮他一点,陈竞泽却说什么也不肯接受,此刻又还说:“我订了一批粮油,明天就会送过来,郑叔你到时签收一下。”
“哎怎么又订?”郑叔还真有点急了,“不是叫你别订了吗?你先把你那笔账还完先,想做善事,什么时候都不算迟。”
“我能负担得来的,郑叔你别着急。”陈竞泽垂下眼,罕见地敞开心扉说,“我就是想尽点绵薄之力,能帮到人,我才觉得自己活得有价值,有意义。”
郑叔触动地看着他,什么话也不好劝了,沉默一会,郑叔又忍不住问:“那笔账还差多少?还完还需要多少时间?”
“如果顺利,今年应该就能清了。”
桌面油光发亮,陈竞泽手中茶杯微微一动,洒了些出去,他抽张纸巾,将桌面仔细擦着,同时听郑叔了然地嗯一声后说:“还完以后就轻松了,该好好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
陈竞泽不动声色,依旧擦着桌面,过后坦然笑道:“我这个样子……没房没存款没家人,还一身债,还是不要祸害人家了。”
“说什么呢?我和宇航不就是你的亲人嘛!”郑叔不认同他的观点,苦口婆心地说,“还有你公司现在不是发展得挺好吗?堂堂正正赚钱,等还完债,房子什么的你很快就可以拥有的嘛。”
陈竞泽极淡地笑笑,没有答话。
对于未来,他毫无想法。
他从来不去想几岁该交女朋友,几岁该结婚,几岁该要小孩。那些东西在他看来,实在遥不可及,也难以想象。他喝了茶放下茶杯,右手搭到右膝盖上,垂眼望着那一截护腕,默默地出神。
见他不言语,郑叔及时打住话头,转而轻松笑笑,问要不要喝点小酒?
陈竞泽没有推托,起身去拿来啤酒和玻璃杯,坐下熟练地开盖,倒出两杯后,敬一杯到郑叔面前,难得油滑地一笑:“郑叔想喝,我当然得陪。”
店里吃饭的人进进出出,全部自助打饭打菜,又自觉买单,不需要郑叔操一点儿心。
郑叔往外瞥了眼,外面的天色很暗了,他忽然想起都还没吃晚饭,叫陈竞泽等先别喝,空腹喝酒他不同意的。
陈竞泽于是听话地把酒放下,郑叔忙起身去盛来两盘菜,紧接着又去盛来两盘,一边好心情地唠叨:“喝酒不能没有下酒菜。”又问:“阿泽你饿了没?要不要先来碗饭?”
往常陈竞泽会抢着做这些,但今天他没动,他感恩地看着上了年纪的郑叔,冷不丁地眼眶一热。
亲生父亲都未曾如此关爱过他,最终给他留下的,是一个要命的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