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山巅,云海翻涌,万峰如剑,直刺苍穹,凛冽的山风呼啸而过,吹动着道袍猎猎作响。
一老一少,并肩立于悬崖之畔,俯瞰着脚下壮阔山河,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只有风声呜咽。
良久,还是须发皆白的老者率先打破了沉寂,声音平静无波:“知言,知道我刚才为何拦住你吗?”
赵知言双手笼在袖子里,脸上淤青在阳光下格外显眼,他望着远方层峦叠嶂,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大抵是师爷您老人家神目如电,感受到了我对王并那点微不足道的杀气吧?”他侧过头,看向身旁高大的师爷,语气带着点恶意卖萌。
“不过师爷您得相信我,那杀气真的不多,不然您看,您一说让我退赛,我答应得多干脆利落,本质上,您的好孙孙我还是个识大体、懂进退的‘乖孩子’呢~”
张之维没有看他,目光依旧深邃地望着云海:“杀气确实不算滔天,但很纯粹”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落在赵知言脸上,便听到反问:“那么,问题来了,王并有什么不能死的理由吗?”
张之维沉默了片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抛出了一个沉重的话题:“你知道当年的甲申之乱吗?”
“知道一些。”赵知言点点头,语气平淡,“但也仅仅只是‘知道’。三十六贼,八奇技,各派追杀,血流成河我对探寻其中的隐秘恩怨,并无太大兴趣。”
“好,那就不深究。”张之维也不强求,自顾自地说下去:“当年的三十六贼,无不是各门各派惊才绝艳的翘楚,其中如你师爷张怀义,如武当周圣,更是出身道家名门,然而,龙虎山护不住怀义,还连累得你田师爷落得终身残废,困守山门;武当山同样没能护住周圣,使其流落江湖,不知所踪”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苍凉和不解,目光再次投向远方:
“可为什么同样身负八奇技‘拘灵遣将’的风天养,非亲非故,却能在他王家的庇护下安然无恙呢?”
赵知言闻言,低头沉思起来。山风卷起他的额发,露出光洁的额头。片刻后,他抬起头,眼中闪铄着智慧的光芒:
“因为王家在当年那场关乎民族存亡的抗战中,做出了难以想象的牺牲和无可替代的贡献,所以你们都愿意卖王家一个面子吧?”
他语速不快,条理清淅:“尤其是他们家的‘阴阳纸’之术,在那个烽火连天、通信断绝、我军科技水平远远落后于敌寇的至暗时刻,能够无视距离、瞬间传递信息的‘阴阳纸’,其战略价值恐怕不亚于千军万马,而王家的异人,恐怕也因此死伤殆尽?”
张之维猛地转过头,眼中精光爆射,带着毫不掩饰的惊愕:“你小子,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赵知言耸耸肩,一脸理所当然:“很简单的逻辑推理能力啊,我在东桑认识的一个朋友工藤新一,甚至握一下手就知道我今天穿的什么颜色的内裤,跟个痴汉似的。
能让您在提起王家时露出如此复杂神情,能让其他十佬对王家诸多‘特权’睁只眼闭只眼,能让公司这个名义上监管异人的机构选择隐忍除了泼天的功勋和同样泼天的牺牲,我想不出其他理由。”
张之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充满了历史的沉重:“吕、王、高、陆,四大家族皆以血脉传承异术千年,其中,王家历史最为悠久,据传可追朔至两晋时的书圣王羲之一脉,世居金陵,枝繁叶茂,便是在清末民初,其直系子弟亦有数百之众,堪称异人界第一世家”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
“可如今,吕家还能以村落的形式聚居,高家能在关外撑起公司的骨架,陆家亦有几房子弟王家年青一代,血脉相连的男丁,就只剩下王并这一根独苗了。”
山风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了。沉重的寂静压在两人心头。
“你怎么不说话了?”张之维看着沉默不语的徒孙。
赵知言抬起头,脸上没有了平日的嬉笑怒骂,只剩下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重和茫然,他苦笑着,声音有些干涩:“弟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同为炎黄子孙,想到王家在那场炼狱般的战争中做出的牺牲,想到那数百直系子弟可能尽数化为尘土,哪怕我亲眼目睹了王并今日的所作所为,恨不能立刻将他挫骨扬灰我也说不出‘王家当年死得好’、‘这种家族活该断子绝孙’这种混帐话,他们的牺牲,是真实的,是沉重的,是为了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
他话锋一转,眼神却变得更加锐利:
“但是,师爷,您若要我说——就因为他们王家当年有功,所以如今就可以纵容王并这等孽障为所欲为、视人命如草芥,觉得自己能对整个异人界予取予求的行为,我同样做不到。”
“因为那场战争,是每一个国人的苦难,奋起抵抗,是每一个有血性的国人应尽的义务,而不是事后可以拿来夸耀、甚至作为子孙后代横行霸道护身符的‘荣誉’。”
赵知言的声音在山巅回荡,带着一种穿透历史的拷问:
“您看看如今龙虎山上,就剩您和田爷两位宿老,苦苦支撑着千年道统;武当山上,周蒙老爷子独木擎天;全性的尸魔涂君房,更是连个传承的长辈都没有,导致三魔法脉断绝,曾经的名门正派不得不潜身缩首,苟全于邪派之中”
“可至少我们都还留下了传承的火种!”
“那些在战火和动乱中彻底毁门灭派的同道呢?
那些没有异术护身、只有一腔热血和血肉之躯,却毫不尤豫地迎着枪林弹雨、倒在冲锋道路上的千千万万同胞呢?!
他们的牺牲,难道就比王家的轻贱吗?!”
张之维默然伫立,山风吹动他雪白的须发,这位当世绝顶的身影,在这一刻竟显得有些萧索和单薄。历史的重量,选择的艰难,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