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车队缓缓驶过新垃圾桥,陆安邦幽幽问道:“林营长,你真打算接受洋人开出的条件,交出武器,进入法租界休整?”
谢晋元尤豫了又尤豫,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林营长,我觉得洋人不可信,他们所谓的契约精神,就是个屁。”
“洋人哪有契约精神?”陆安邦突然激动起来。
“先说美国,一战结束后,美国总统威尔逊推动《凡尔赛条约》并创立了国联,但是因为没能够取得国联的领导地位,最后竟拒绝添加国联。”
“还有扶持尼加拉瓜的独裁者索摩查,军事占领海地等等。”
“有哪一桩,有哪一件遵守了所谓的契约精神?全是狗屁!”
“再说英国,公然拿《贝尔福宣言》当擦屁股纸,单方面撕毁跟小日本的盟约,还有满洲事变纵容日本,违背国联盟约第十条,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稍稍一停顿,陆安邦又道:“盎格鲁撒克逊人毫无信义可言!”
“法兰西人也一样不可信。”林屹道,“陆区长,还有谢团附,你们放心,我还没有蠢到相信洋人的鬼话,更不会蠢到交出武器,去租界当战俘!”
谢晋元闻言当即松了口气,陆安邦的心情却有些复杂。
一方面,陆安邦不希望看到林屹还有猎日营上当受骗,可另一方面,他又承受着来自戴老板的重压,都快要喘不上气。
因为就在五分钟前,戴老板发来一封措辞严厉的电报。
电报说,如果陆安邦拒不肯配合宋长文他们说服林屹,就把他视为组织的叛徒。
一旦被视为组织的叛徒,下一步就是派杀手前来暗杀,陆安邦是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会被组织视为叛徒。
但是陆安邦一点不后悔。
如果只是因为保护一支为国家为民族抗战的精锐部队,就被视为特务处的叛徒,那么特务处这个组织就不配他效忠。
被视为叛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当下陆安邦又问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谢晋元也点头问道:“是啊,我们总不能一直拖下去吧。”
“一直拖下去肯定是不行的。”林屹说道,“梅理霭他们说的话虽然不值得相信,但是有一句话说的却都是事实,那就是一旦被逼急了,他们是真有可能拼着承受经济损失,也会放空自来火厂那俩煤气罐。”
“就是这么个道理。”陆安邦道,“这才是最棘手的事情。”
谢晋元也道:“一旦公共租界真的放空自来火厂的煤气,我们也就失去了倚仗,鬼子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使用重炮以及重磅航弹,后面的仗就难打了。”
“所以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林屹脸上表情冷下来,“只能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为强?”谢晋元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皱眉说道,“你是说抢先突围?趁鬼子还没有完成合围,向江湾或真如突围?恐怕不容易。”
“确实不容易。”陆安邦点头附和道,“天黑之前我到楼顶天台上粗略看了一眼,发现日本海军陆战队已经在开封路、白果树路上筑起了街垒,再北面的南川虹路上还有装甲车和坦克巡逻,隐约还能看到速射炮,想突围恐怕没那么容易!”
“突围?”林屹哂然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突围?”
“不是要突围?”陆安邦先是一愣,随即心头一凛。
谢晋元也终于反应过来,失声说道:“你想武装占领自来火厂?”
陆安邦也一脸震惊的道:“林营长,那可是公共租界!武装占领租界自来火厂,相当于与美英法意德等国公然宣战!”
谢晋元接着说道:“这样的后果,绝不是我们能承担的。”
林屹却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但这是我们唯一的翻盘机会!”
“可是”陆安邦急声说道,“万一美英法意等国被彻底激怒”
“没什么可是。”林屹肃然说道,“我之前说过,洋人就是纸老虎,你软他们就硬,可是一旦我们硬起来了,他们就会软下来!”
华懋大厦十楼,大会议室已经被烟雾彻底笼罩。
鲍德曼、史迪威等老烟枪一锅接一锅的装烟丝,罗伯逊等几个武官或者公使抽着跛脚沙逊珍藏的古巴雪茄。
会议室的气氛有些凝重。
所有人都在等林屹回复。
鲍德曼卸下烟斗,问道:“沪西的日军有异动吗?”
“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史密斯答道,“日本人表现得还算克制。”
“那是因为时间还没到。”伊万哂然道,“等四十八小时时限一到,你们再看日本人会不会继续克制?这世上就没有日本人不敢做的。”
斯拉夫人的逻辑就是日本人很强,所以我们当年输给日军不磕碜。
顿了顿,伊万又找补道:“当然,我不是说日本人有多么的勇敢,我的意思是,日本人自负又狂傲,做事不过大脑,如果真的把他们逼急了,他们真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武力进攻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也不是没有可能。”
没有人站出来反驳伊万,会议室的气氛变得更凝重。
罗伯逊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说道:“说到时间,距离零点已经只剩不到半个小时了,你们说,林屹会怎么选?”
“我赌林屹会乖乖缴械,进租界当战俘。”
“我赌林屹会拒绝我们的善意,继续赖在四行仓库和中国银行仓库。”
“我也赌林屹不会妥协,在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做不见棺材不掉泪,林屹显然就是这种人,除非我们真的放空煤气,否则他绝不会妥协。”
一众公使、武官以及参赞纷纷发表自己的见解。
其中也有一个记者小声的说道“也可能不顾一切武力进攻自来火厂。”
史迪威刚装了一锅烟丝,划了根火柴准备点烟,结果听到这话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