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临走前故作镇定地抛下一句话,“约莫辰时了,你……梳洗一番随朕上朝。”
“微臣,谨遵陛下旨意。”郁棠白懒坐凰榻,轻拢凌乱的衣裳,回眸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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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政殿内百官肃穆而立,鸦雀无声。
嬴朝早朝,每十日方休一日,卯时起辰时止,秦衍州从未迟到,但今日辰时初刻了凰座仍空悬着,引得众臣无端揣测。
但这百官众臣并不包括趺坐丹墀的少女,只见她一手拿着肉包子,一手举着豆腐脑,吃得不亦乐乎。
“道一姐,阿姊怎么还不来?”舟祉收拾完早膳,用袖子将嘴一擦,问道。
墨道一笑着,缓缓摇了摇头,“我不知。”
舟祉转头问和她一般困的行义安,她说,你把肉包子分我一个我就告诉你。
“肉包子没,只有菜包子。”舟祉没眼看她,“义安姐要不要?”
“要要要要要要。”行义安狂喜,她接住舟祉抛来的菜包猛地咬上一口,“真他爹的太饿了,陛下要是把早朝的时间设在巳时就好了。”
开完早会就能去吃饭,实在不成设个朝食也好,行义安如是盼望道。
“不是说阿姊招了一个美人哥哥做官吗,怎么不见他?”舟祉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扫视了一圈,皆是清一色的女子。
“陛下驾到。”殿外号角威严,传令官的声音穿透殿中。
秦衍州从容踏上丹墀,途经她的好阿媦时顺道抓住她的后领子将她丢到凰座边上。
郁棠白见此忍俊不禁,心中不由羡慕,若陛下待他如待舟祉一般真心无忌,那他死了也甘愿。
他侍立她身侧高声道:“山呼。”
“吾皇千秋万代!”
“再山呼。”
“吾皇千秋万代!”
“起。”
“谢陛下!”
秦衍州俯视台下众臣问道:“起居舍人为何不在?”
“启禀陛下,起居舍人今日告病。”谢连暮上前一步进言,她仍挂原职为门下侍娘。
“病了?”不知为何,秦衍州忽然想到昨夜那支月白色的花,心中匪夷更甚,“久功,你来记事。”
“是。”祁久功拱手行礼。
“有事启奏。”秦衍州道。
“微臣有本启奏。”左边一绯衣女子持象笏出列,是正五品的官员,看起来年纪轻轻。
“讲。”
“国祚不可一日无继,微臣恳请陛下早定椒房。”绯衣女子慷慨说道。
女子激昂陈词丝毫不知她正撞在火药口上。
秦衍州的心正乱着,她揉揉眉心不耐烦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微臣姓君,名归雎。”绯衣女子振声说。
“君归雎?朕记得你现任给事中吧,一个谏官放着朝政要事不管却只盯着朕的后宫不放,贬官一级罚俸半年,退下!”
君归雎还欲争辩,但遭她姨母一记眼刀遂含恨说道:“微臣领命,多谢陛下。”
“你们无事可禀,朕却有事要说。”秦衍州抚掌三下,只见门外有两名士兵横举着一人高的画轴小步快趋进殿。
“打开画卷。”秦衍州下令。
两人称是,各执两端皆退一步,缓慢地拉开画轴。
画上标明天下国度,以嬴国为中心,南临百岛诸海,东接商悬国,西向为疆国,北上为殷国,图中地理详备远超当世认知,吞八极尽四溟,霜露坠日月经,无不致于卷中。
秦衍州信步下台,指着嬴国的版图说道:“寰宇宽广,嬴国不过是弹丸之地,但就是这么一块小地方,千百年来战乱不休,依诸位所见,这是为何?”
有人道,累朝前世王德衰微乃致天下大乱。
有人道,人之初性本恶,贪欲不止甲兵不止。
有人道,此为上天劫数,穷通自有定数。
满堂朱紫莫衷一是。
“呵。”秦衍州遥望台下世族低声轻笑。
她随手拔出兵卫的佩剑,指向画轴,剑光冷寒刺进每一个人的心里。
“因为这片土地上的人总是吃不饱饭,不光是这里,这,这,还有这,她们劳苦一年只得温饱,青黄不接的时候只能挖点野菜果腹。”秦衍州执剑直指列国,“当灾年,百姓连树皮都啃不上的时候,天地就为之一换,江山血洗,无止无休。”
“我朝国土绵延万里,人也不算多,但这几十年来,常常发生易子相食的惨事,是地里不产粮食吗?不,绝不是。”秦衍州驰目朝堂,接着说道,“是因为赋税严苛,朝廷近八成的税款只向占人口三成的农商要,官逼民反。”
秦衍州执剑而立,桃花眸看尽朝臣各异的神情,“皇族贵胄不纳税,士族不纳税,僧侣道士不纳税,军人不纳税,奴隶不纳税,乞儿流民就更不用纳税了……都不纳税,钱从哪里来?”
殿外天光映照在帝王清俊的容颜上。
她说到这儿,反手抛剑入剑鞘,“苛政猛于虎,这般情形之下,农民看她们的土地不是赖以生存的根本反而是摆脱不得的包袱,纷纷卖掉土地争当流民。”
“朕,为嬴国帝主,要替天下生民向衮衮诸卿讨口饭吃。”秦衍州在百尺丹墀之上,如玉山屹立,眼前十二旒冕无风轻动,“即日起,颁布新政,于崶京腹地试行摊丁入亩,并行士绅一体纳粮,违令者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