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诛心之论,震动两仪殿,迫使陛下不得不正视殿下已非懵懂稚子。”
“继而开放东宫,纳谏博名,在朝野间塑造贤明形象。”
“随后抛出债券之策,以盐为基,试图绕过朝廷度支,直接掌控巨额钱粮,构建属于东宫的钱粮脉络。”
“殿下,您想一想,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样不是在挑战,或者说,在分摊陛下的权威?”
“储君声望过高,可聚人心,可揽钱财,可测天机”
“这在任何一位帝王眼中,都绝非幸事。尤其,是在一位通过非常手段登基,对权力掌控欲极强的帝王眼中。”
李承干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额角隐隐有汗珠渗出。
他并非蠢笨之人,只是以往被愤怒和自卑蒙蔽了双眼,此刻被李逸尘一层层剥开现实,那冰冷的权谋逻辑让他感到室息。
“殿下可知汉武帝晚年的巫蛊之祸?”
李逸尘不等他回答,便自顾自说了下去。
“太子刘据,贤名在外,深得民心。然其声望愈高,武帝年老多疑,身边宵小构陷,
最终父子相疑,兵戎相见,太子阖家罗难。”
“难道刘据真有反心?未必。乃是其势已成,令帝王感到威胁,纵无反心,亦不容之“再近一些,前隋文帝杨坚与太子杨勇。杨勇初为储君,亦曾颇得信任,然其结交臣僚,生活奢靡,渐失帝心。”
“文帝猜忌日深,最终废太子,改立杨广,酿成后续祸端。”
“固然杨勇自身有失,然根本在于,储君的任何结党或聚势行为,在帝王眼中,都是对其权力的潜在挑战。”
李逸尘的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殿内回荡,每一个字都象重锤敲在李承乾心上。
“本朝—陛下英明神武,远非汉武、隋文帝晚年昏聩可比。然帝王心术,古今相通。”
“陛下能容忍一个犯错、甚至胡闹的太子,因为那样的太子易于掌控,威胁有限。”
“但陛下绝不会容忍一个声望、权谋、经济能力,甚至带着天命光环,不断膨胀,逐渐脱离其掌控的储君。”
“殿下如今所做的一切,在陛下眼中,或许不再是孩童的胡闹,而是—超出储君的所具备的影响力。”
李承干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
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形的囚笼之中,四周都是冰冷的视线。
他之前的兴奋和野心,在此刻看来,竟是如此的幼稚和危险。
他以为自己是在巩固地位,却不知每一步都可能是在踏向深渊。
“那—那依你之见,孤如今声望已立,势已成骑虎,难道—难道就成了待宰的羔羊,只能束手就缚?”
“等待父皇哪一日心生忌惮,便将孤废黜甚至—”
他不敢说出那个字,但眼中的恐惧已经说明了一切。
随即,那恐惧又被一股长期压抑下的狠厉所取代,他猛地抓住李逸尘的手臂,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
“逸尘!你这么有本事!你能算天机,能知兴替!你能不能—能不能帮孤谋划一个—先下手为强的策略?”
他死死盯着李逸尘的眼睛,仿佛要从中榨取出希望。
“孤不想坐以待毙!若—若事成,孤必善待父皇,让他安享晚年!”
“青雀、雉奴他们,孤也绝不会亏待!孤可以发誓!”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逸尘的心中凛然。
果然,李唐皇室的血液里,流淌着不安分的因子。
从李渊晋阳起兵,到李世民玄武门之变,再到眼前这个被逼到角落的太子,第一个念头竟然也是挺而走险。
这念头恐怕在他心中盘桓已久。
只是以往缺乏能力和支持,如今自觉羽翼渐丰,又有“高人”相助,这危险的念头便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但李逸尘更清楚,现在的李承乾,根本没有造反成功的可能。
李世民对军队的掌控力,对朝局的驾驭能力,远非历史上那些昏庸帝王可比。
仓促起事,无异于以卵击石,不仅李承乾会瞬间复灭,他李逸尘也必将被碾为齑粉。
现在,必须彻底、干净地掐灭他这个念头。
这是最好的时机,也是最后的时机。
李逸尘没有立刻回答,他甚至没有挣脱李承乾紧抓的手。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李承乾,目光深邃,仿佛能看透他的灵魂。
这种沉默,让李承乾更加紧张,他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唾沫,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良久,李逸尘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
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不是来自他的喉咙,而是来自某个不可知的深处。
“殿下,臣—无法谋划此策。”
李承干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和不解,正要开口。
李逸尘却接着说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断定。
“因为,无此必要,亦无此可能。更重要的是—臣观殿下之气运,殿下的帝王相—微弱,几不可察。”
“强行逆天,必遭反噬,身死国灭,祸及子孙。”
“什么?”李承乾如遭雷击,整个人猛地僵住,抓住李逸尘的手也无意识地松开了。
他脸上的狠厉、激动、恐惧,在瞬间被一种极致的错愕和难以置信所取代。
“帝—帝王相微弱?你—你是说—孤—孤当不了皇帝?”
这个结论,比之前所有的分析、所有的历史案例,都更让他震撼,更让他无法接受。
足疾的困扰,父皇的失望,兄弟的觊觎,这些他都可以忍受。
甚至可以想办法去斗争,去争取。
因为他内心深处,始终有一个执念一他是嫡长子,他是大唐名正言顺的储君,那个位置,最终应该是他的。
这是支撑他在无数谩骂和自我怀疑中坚持下去的根本动力。
可现在,这个被他视为最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