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多虑了。朝中诸事虽繁,然皆有章程。只是西州开发事宜,千头万绪,非殿下亲自督导不可。陛下与臣等,皆盼殿下早日回京主持大局。”
他绝口不提今日朝堂上那场几乎成型的“逼宫”,更不提诸多臣工对太子“久羁外镇”的非议。
太子提前归来,已让所有算计落空,此刻再多言,徒惹尴尬。
李承乾看着房玄龄略显僵硬的笑容,心中冷笑。
老狐狸,果然不肯透露分毫。
但他今日的目的已然达到——他让这位帝国宰相清楚地意识到,他李承乾已非吴下阿蒙,不是那个可以随意揣测、甚至试图施加影响的太子了。
“原来如此。”
李承干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西州之事,确需尽快推动。既然父皇与房相皆寄予厚望,孤自当竭尽全力。”
他站起身,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时辰不早,该进城了。莫让父皇久等。”
房玄龄连忙起身相送。
“殿下请。”
看着太子重新登上车驾的背影。
短短一番交谈,他却感觉比处理一整天政务还要耗费心神。
太子变了,变得深沉,变得锐利,更变得……让人难以捉摸。
皇城,两仪殿。
夜幕初垂,宫灯璀灿。
盛大的宫廷夜宴即将开始,殿内觥筹交错,笑语喧阗,一派歌舞升平。
李世民高踞御座,面容平静,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过全场,最终落在左手空置的首席位置上。
“陛下,”身旁的内侍监王德低声提醒,“太子殿下已至殿外。”
李世民收敛心神,微微颔首。
“太子殿下到——!”内侍高亢的唱喏声穿透殿内的喧嚣。
倾刻间,所有声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所有人的目光——好奇的、审视的、忌惮的、嫉妒的——齐刷刷投向殿门。
李承乾稳步而入,绛纱袍,远游冠,衬得他身形挺拔,虽步履因足疾微显凝滞,但那股沉静从容的气度,却瞬间镇住了在场许多人。
他目不斜视,行至御前,依礼参拜,声音清朗沉稳。
“儿臣参见父皇。”
“平身。”李世民声音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吾儿山东一行,辛苦了,入席吧。”
“谢父皇。”李承乾再拜,起身,坦然走向左侧首位空席。
长孙无忌笑容温煦,举杯向房玄龄示意,仿佛在闲话家常。
“玄龄,观太子气象,如何?”
房玄龄举杯相迎,目光低垂。
“静水流深,藏锋于钝。”
“是啊,”长孙无忌抿了一口酒,眼底精光一闪而逝。
“倡导向学,举荐寒门,悄然而归……”
他心中快速权衡着家族利益与朝局走向,关陇集团与太子之间,似乎出现了一道细微却深刻的裂痕。
房玄龄默然不语,心中却想起五里亭太子的那番话。
太子对经济手段的运用,对人心向背的把握,已远超寻常储君见识。
或许……这对大唐而言,并非坏事?
但他随即压下这个念头,帝王心术,最忌猜度。
李??端坐如钟,目光沉静地掠过太子。
作为军方代表,他更看重实际能力。
太子在山东以工代赈、以盐换粮、不抑粮价引来商贾之举,在他看来颇具章法,深合“因势利导”的兵法要义。
他微微颔首,对这位以往名声不佳的太子,看法悄然改变。
而与李承乾相隔不远的魏王李泰,此刻心中却是妒火中烧,几乎要捏碎手中的玉杯。
为何?
为何这跛子总能化险为夷?
山东之行非但没让他身败名裂,反倒成就其贤名!
看他那副沉稳的样子,做给谁看!
李泰肥白的脸上努力维持着笑容。
吴王李恪坐姿挺拔,面容俊朗,他默默饮着酒,冷眼旁观这场“父慈子孝”的盛宴。
太子的变化他看在眼里,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反而升起一丝警剔。
这位兄长,似乎比想象中更难对付。
这长安城内的权力旋涡,愈发深邃了。
酒过三巡,乐声悠扬,舞姬彩袖翻飞,试图驱散那无形的紧张气氛。
李世民放下酒杯,目光似无意间掠过沉稳的长子,语气随意地问道。
“高明,山东之行,除了窦静、王琮等人,尚有其他得力人手辅佐吧?朕看你呈上的名单,颇有几位陌生名字,朕似乎……印象不深?”
殿内静默无声,唯有宫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承乾身上,等待着他对他父皇那个看似随意,实则尖锐问题的回答。
那名单上的“陌生名字”,正是此番山东之变的关键,也是触动许多人神经的所在。
李承乾从容放下银箸,起身离席,行至御前中央,躬身一礼,动作不疾不徐。
“回父皇,”他声音清朗,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
“儿臣所呈名单,共计二十七人,除窦静、王琮等随行属官外,馀者皆为此行山东赈灾过程中,或于地方吏治、或于安抚流民、或于筹措转运等诸般事务中,表现卓异、功绩斐然之人。”
他略一停顿,目光平静地扫过御座下的众臣,随即收回目光,继续面向李世民。
李承乾引经据典,开口便是煌煌圣言,将人事任免的权力根源指向了古老的考核制度。
“儿臣以为,考绩之道,贵在时效,重在实绩。山东遭逢大灾,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亦是验人之时。”
“若拘泥于常规铨选,层层上报,往覆审议,恐错失安民定乱之良机,亦寒了实干者之心。”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