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殿内,气氛凝重。
李承乾右手紧攥着一份墨迹未干的请辞文书。
他眼神冰冷。
“好,好一个崔氏!”
他的声音不高,却象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孤前日方擢升赵铁柱,他今日便上表请辞东宫冼马之职,言称才疏学浅,不堪驱策,恐贻误储君?呵!”
他猛地将那份文书掷于地上。
“还有陇西李氏的李志,太原王氏的王弘————短短三日,五人!五人请辞!”
李承干的声音透着寒意。
“他们想干什么?以此向孤示威?以为离了他们这些世家子,孤这东宫便转不动了不成?”
他环视殿内,几名心腹属官如窦静、杜正伦等皆垂首肃立,脸色亦不好看。
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这不是简单的请辞,这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是世家门阀对东宫、对他李承乾权威的公然挑衅和切割。
他们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他触碰了那条不该触碰的线,他们不惜舍弃在东宫的经营,也要表明态度。
这些请辞者,并非家族中无足轻重的旁系,而是在族内有一定话语权,被他寄予厚望,试图拉拢的子弟。
他们的离去,不仅削弱了东宫的力量,更在朝野释放出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太子,已渐失世家之心。
“殿下,息怒。”
窦静上前一步,声音沉凝。
“这些人请辞,其家族之意昭然若揭。他们这是怕了。此举虽令人愤慨,却也印证殿下所行,确已触及其要害。”
“触及其要害?”
李承干冷笑,跛着脚走到御案后坐下。
“孤不过擢升一有功之匠,赏罚分明,何错之有?他们便如此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以辞官相胁!当真以为孤可欺吗?”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浮现李逸尘平日冷静剖析局势的模样。
他很快冷静下来,复盘眼前局面。
世家的反扑,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迅猛、如此决绝。
这已不是暗流涌动,而是近乎摆明车马的对抗。
他要立刻反击过去。
两仪殿内,李世民面前的御案上,奏疏堆积如山。
他随手拿起几本,快速浏览,眉头越蹙越紧。
“臣闻储君之道,在明德,在亲贤臣,远小人。今太子殿下溺于工巧,擅擢匠户为官,此非圣贤所教,恐开幸进之门,寒天下士子之心————”
“西州之事,千头万绪,关乎边陲安稳。太子殿下年轻,经验或有未逮,臣恳请陛下另遣重臣主持,或由三省共议,以免殿下劳心过度,或有疏失————”
“东宫属官张涛,行事乖张,结交非人,闻其于私下多有怨望之言,恐非纯一本本,一册册,或直斥太子政策,或迁回攻击东宫属官,或看似关心实则包藏祸心。
奏疏的背后,隐约可见崔、卢、郑、王等大姓的影子在闪动。
李世民将手中奏疏重重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
侍立在旁的王德头垂得更低,大气不敢出。
“急了。”
李世民的声音平静无波,眼神却锐利,扫过那堆积如山的奏疏。
“他们这是急了。”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殿窗之前。
作为皇帝,他更清楚这些世家门阀联合起来的力量有多可怕。
他们盘根错节数百年,掌控着地方、影响着朝堂,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能左右舆论。
如今,他们显然认为太子触及了他们的内核利益,开始不惜代价地进行反扑o
这些奏疏,便是他们的武器。
“朕的儿子,纵有不是,也轮不到尔等如此群起而攻之!”
李世民心中涌起一股怒意,那是一种帝王权威被挑战,父子亲情被裹挟的愠怒。
他李世民能坐稳这江山,靠的不是对世家唯唯诺诺!
太子是他立的储君,代表的是皇权的延续,岂容这些门阀如此肆意攻讦?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既然你们将矛头对准东宫,那便让东宫自己去应对!
此刻他相信李承乾是有能力对付他们的。
“王德。”
“将这些,”李世民回身,指着那堆弹劾太子的奏疏。
“还有日后所有关乎东宫事务、弹劾东宫属官的奏本,一律抄录副本,转送东宫显德殿。”
“告诉太子,朕既许他听政,这些事,便由他自行斟酌处置。”
王德心中一凛,陛下这是要将太子直接推到前台,与世家正面交锋啊!
他不敢多言,连忙躬身:“遵旨。”
东宫。
当第一批由两仪殿转来的、装满了好几口大箱的奏疏抄本送达显德殿时,李承乾愣住了。
他随手翻开几本,那熟悉的、充满攻讦意味的字句映入眼帘。
“父皇————这是何意?”
他喃喃自语,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是考验?是放手?
还是————一种默许的支持?
窦静与杜正伦等人亦是面面相觑,神色凝重。
“殿下,”杜正伦沉吟道。
“陛下将此等奏疏转来,用意深远。既是将处置之权交予殿下,亦是让殿下亲身体察此番风波之烈。我等————需谨慎应对。”
李承干站在那几口箱子前,沉默了许久。
父皇将这些东西送来,无异于将世家砸过来的明枪暗箭,原封不动地推到了他面前。
他若退缩,若处理不当,岂非正中那些人所下怀?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再无迷茫,只剩下冰冷的战意。
“谨慎?”李承乾嘴角勾起一抹近乎凌厉的弧度。
“人家已将刀架在孤的脖子上了,还要如何谨慎?”
他行至殿中,目光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