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若问起,殿下只需据实以告便可。切不可为迎合上意,妄言虚无缥缈之法,此非人臣之道,亦非人子之道。”
李承干重重地点了点头,心中已然明了。
先生的意思很清楚,丹药之事,危害巨大,必须坚决反对。
至于其他养生之法,知之甚少,不必夸大,如实回应即可。
这其中的分寸,他已然把握。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足疾,不由苦笑。
“说起强身健体,先生教授学生的那些活动关节、拉伸筋络的法子,近日倒是一直在坚持,只是效果甚微,这脚踝依旧如此。”
李逸尘看向他的右足。
“殿下足疾乃旧伤,经络受损,非一日可复。”
“臣所授之法,旨在活络气血,防止筋肉萎缩,乃固本培元之基。”
“欲见大效,需持之以恒,恐非数月乃至数年之功。殿下需有耐心。”
李承乾叹了口气。
“学生知道了。”
他对于李逸尘的话是深信不疑的。
既然先生说需要时间,那便坚持下去就是。
相较于以往那些太医束手无策,只能开些止痛汤药的情况。
先生至少给了他一个明确的方向和一丝希望。
将心中两大疑虑都得到了明确的答复,李承乾感觉轻松了不少。
他重新将思绪拉回到朝局之上,脸上露出一丝锐气。
“经此一番博弈,那些世家如今倒是安分了不少,至少明面上不敢再如之前那般肆无忌惮。”
“眼下,正是我等趁势发力之时。学生当以此为契机,进一步巩固势力,推行新政。”
李逸尘再次颔首。
“殿下所言甚是。稳守东宫,推进实务,积累实力,此乃当前要务。”
然而,李逸尘眉宇间却隐隐透出一丝凝重。
李承乾见李逸尘眉宇间笼罩着一层罕见的凝重,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极其重要且棘手的事情。
他了解李逸尘的习惯,知道这种沉默意味着非同小可的考量,便也安静下来,不再出声打扰。
只是耐心地等待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壁。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淌。
李逸尘的思绪,此刻已从东宫与世家的博弈、雕版印刷的未来,飘向了更为遥远和紧迫的东北方。
一个被他悬在心头的历史节点,随着时间步入贞观十六年的十一月,变得越来越清淅。
高句丽。
泉盖苏文。
他的记忆清淅地告诉他,就在贞观十六年的十一月。
高句丽那位野心勃勃的权臣泉盖苏文,将发动一场血腥的宫廷政变。
他将在阅兵中,悍然杀死与他积怨已深的高句丽国王高建武,并屠杀其支持者上百人。
随后,他会另立高建武的侄子高藏为王,即历史上的宝藏王。
泉盖苏文则自封“莫离支”,这个职位集军政大权于一身,形同摄政,彻底专制国政。
这不仅仅是高句丽的内乱。
泉盖苏文的上台,意味着高句丽对外政策的彻底转向。
他会摒弃高建武时期对唐朝的谨慎恭顺,转而实施强硬的外扩战略。
首先遭殃的便是高句丽的邻邦、唐朝的藩属国新罗。
泉盖苏文会毫不尤豫地出兵进攻新罗,阻断新罗向唐朝贡的信道,试图吞并新罗领土,进一步壮大高句丽。
同时,他还会遣使北上,连络正在漠北崛起的薛延陀汗国,意图形成南北牵制,共同抗衡唐朝的霸主地位。
这一系列事件,必将在大唐朝廷掀起轩然大波。
李逸尘清楚地知道,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中,李世民在得知泉盖苏文弑君篡权、攻打新罗的消息后,勃然大怒。
群臣中也多有主张立即出兵征讨的声音。
但李世民最终并未在第一时间大举兴兵。
他采取了相对克制的态度,先是遣使责问,试图通过外交手段施加压力。
后来虽有过亲征的念头和准备,但大规模的战事爆发,则要等到数年之后的贞观十九年。
为何不立即出兵?
史书或许会归因于战略考量、时机未熟,或者需要时间准备。
但李逸尘结合自己近来对大唐财政、府兵制以及内部政治格局的理解。
内心有一个更为现实和尖锐的推断。
钱粮,或者说,大规模、长距离、跨海作战所需的庞大后勤支撑,很可能是当时掣肘李世民决策的最关键因素。
贞观十六年,大唐虽已从隋末战乱中恢复不少,但国库远未达到充盈的地步。
西州开发尚在投入期,各地水利、赈灾、官员俸禄、维系庞大府兵体系,无一不是吞金巨兽。
在没有绝对把握和充足准备的情况下,贸然发动一场针对据险而守的高句丽的灭国之战,其财政风险是当时的李世民难以承受的。
然而,现在的情形不同了。
李逸尘的思绪回到现实。
东宫主导的西州开发债券成功发行,朝廷也发行了自己的债券。
其成功本身,无疑极大地增强了朝廷的财政信心和调动资源的能力。
李世民手中,现在比历史上同时期,多出了一笔五十万贯钱。
这笔钱,会不会改变李世民的选择?
李逸尘几乎可以肯定,会。
高句丽,始终是李世民心中一根必须拔除的刺。
隋炀帝三征高句丽而国力耗竭、身死国灭的阴影,对于雄才大略的李世民而言,既是警示,也是刺激。
他内心深处,一直有着将这片自汉末以来便若即若离的土地重新纳入华夏版图的强烈意愿。
泉盖苏文的悖逆行为,正好给了他最完美的出兵借口。
如今,财政的枷锁似乎松动了一些,这位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