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壤城,大将军府。
泉盖苏文虽未正式称王,但府邸规格已远超臣子。
泉盖苏文身材魁悟,面相凶悍。
听完下属关于境内出现大量以粮换盐交易的禀报后,他非但没有震怒,反而发出一阵洪亮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好!好一个唐国!竟想出这等法子!”
泉盖苏文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地图前,指着高句丽疆域。
“他们以为,用这点华而不实的盐块,就能掏空我高句丽的粮仓?愚蠢!”
他的谋士,一位姓朴的文官,谨慎地开口。
“大将军,此事不可不防。民间存粮若流失过多,恐影响来年民生,乃至军粮征集。”
泉盖苏文不屑地一挥手。
“朴先生多虑了!唐国此举,正说明他们对我高句丽心存畏惧,不敢轻易动兵,只能行此雕虫小技!”
“他们换走的,不过是些散落民间的馀粮罢了!能有多少?”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森严的守卫,自信满满。
“传我将令!凡境内交易,以粮换盐者,可以继续进行。”
“但所有换入的粮食,严禁私自运出高句丽国境!若有违令,以通敌论处,格杀勿论!”
他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狞笑。
“唐国送来好盐,我们照收不误!他们想换粮食?”
“可以!但这些粮食,必须留在高句丽!待到战时,本将军一道命令,便可将这些粮食尽数征收,充作军粮!”
“届时,唐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哈哈哈哈!此乃天助我也!”
在泉盖苏文看来,大唐此举简直是愚蠢的资敌行为。
他用一些对自己来说并非急需的“奢侈品”盐,换回了实实在在的粮食。
而且这些粮食还被他用行政命令锁死在国内,随时可以征用。
这买卖,太划算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将来唐军因粮草不继而溃败的场景。
东宫,显德殿。
李逸尘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模样,步入殿内,行礼,跪坐于席。
“先生!”不等李逸尘完全坐定,李承乾便迫不及待地开口,声音因兴奋而略显高亢。
“市面情形,窦静方才已报于孤!贞观券确如先生所料,已然回稳,且势头看好!”
“仅凭农具推广一事,便能扭转乾坤,这……这朝廷信用的增强,是否太过……轻易了些?”
他用了“轻易”这个词,表达着他内心的不可思议。
在他以往的认知里,增强国力、提升威望,无不是需要经年累月的积累,或是通过重大的军事胜利、或是通过卓越的政绩。
而如今,似乎只是一道诏令,一次成功的技术推广,就能在短时间内显著提升这种名为“信用”的无形资产。
李逸尘看着太子脸上毫不掩饰的兴奋与困惑,脸上并无得色,只是微微颔首,语气平稳如常。
“殿下,信用的创建与崩塌,有时确在一念之间,看似轻易,实则有其内在规律。”
“农具推广,看似一器一物之利,然其背后,向天下人传递了几个关键信息。”
他顿了顿,条分缕析。
“其一,朝廷并非只知征伐消耗,亦注重生养休息,体恤民力。此乃‘仁政’信号,能安抚民心,稳定社会预期。”
“其二,朝廷具备务实创新之能,并非因循守旧。新式农具效果显著,证明朝廷机构有效率,有作为。”
“此乃能力信号,让人相信朝廷能做成事。”
“其三,推广迅捷,诏令下达,各地雷厉风行,东宫派遣工匠指导,显示朝廷政令畅通,执行力强。此乃效率与决心信号。”
“民心安,则社稷稳,能力显,则未来可期。效率高,则承诺可信。”李逸尘总结道。
“三者迭加,共同作用于人心,自然强化了朝廷的信用。”
“人们愿意相信,这样一个既能造出利民神器,又能高效推广的朝廷,其偿还债务的能力和意愿,是毋庸置疑的。”
“故而,贞观券回稳升值,乃是必然。”
李承乾听得连连点头,如同醍醐灌顶。
经李逸尘这般剖析,他才明白,那看似“轻易”的背后,是朝廷多个层面积极信号集中释放的结果。
“先生之言,令学生茅塞顿开!”李承乾感慨道。
“以往学生只知信用重要,却不知其创建,竟有这许多关节。”
“此番经历,让学生深切体会到,维护并增强朝廷信用,做起事来,确能事半功倍!”
他眼中闪铄着光芒。
李逸尘却适时泼了一盆冷水,语气转为凝重。
“殿下能作此想,自是好事。然则,信用易立,亦易损。”
“此次风波虽平,皆因朝廷所为,皆是正面积极之举。若他日朝廷行差踏错,或举措不当,此前积累之信用,亦可能倾刻间崩塌。”
“譬如,若高句丽战事不利,耗费远超预期。或若农具推广后期出现大规模质量问题,民怨沸腾。”
“又或……朝廷后续再次滥发债券,超出承载之限……”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确。
李承乾脸上的兴奋稍稍收敛,郑重地点了点头。
“先生提醒的是。信用如水,能载舟,亦能复舟。学生定当谨记,慎之又慎。”
见太子冷静下来,李逸尘知道是时候引入更深层次的概念了。
信用并非空中楼阁,它需要坚实的根基。
而这次农具推广事件,正好是一个绝佳的切入点。
“殿下,信用之维系,除却政令、军威这些显性因素外,更有其深层根基。”
李逸尘话锋一转。
“此次农具推广能成功,并能反向增强信用,其背后,实则依赖于一项更为根本的力量。”
“哦?何种力量?”
李承干的好奇心被再次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