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年来,太子在诸多事务上展现出的行事风格,与此事隐隐有着某种相似的气息。
他抬眼飞快地瞥了御座上的李世民一眼。
更让他确信,此事必然与东宫脱不开干系。
陛下不说,是在维护太子?
还是另有考量?
李积则是身体微微前倾,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
作为武将,他更直接地感受到了这消息带来的军事上的巨大机遇。
粮草被毁,民心惶惶,将领被杀……
这意味着高句丽的战争潜力被大幅削弱,后方陷入混乱!
这是千载难逢的进攻机会!
他几乎要立刻出声请战,但看到身旁长孙无忌和房玄龄沉静的神色,又将话暂时压了回去。
唐俭和高士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一丝茫然。
他们负责邦交、财政,对于这等雷霆万钧的破坏性行动,感受更为直观,同时也更觉突兀。
是谁,有能力在泉盖苏文严加控制的腹地,完成如此惊人的一击?
殿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每个人都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并试图理清其背后的脉络以及对自己所负责领域的影响。
良久,长孙无忌率先开口,他声音沉稳,带着一贯的谨慎。
“陛下,此消息若属实,则高句丽局势已发生根本性逆转。其国内根基动摇,军心民心必然涣散。”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李世民的神色。
“臣以为,既然高句丽已自乱阵脚,我大唐或可暂缓即刻出兵之议。”
“可令边军加强戒备,持续施压,同时继续辅以分化瓦解之策。”
“待其内部矛盾进一步激化,国力耗尽,或可不战而屈人之兵,届时再传檄而定,岂不更显陛下天威,更省我大唐国力?”
他的话语听起来是从国家利益角度出发,力求稳妥,减少损耗。
但内心深处,他想到的却是另一层。
若真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将是何等巨大的政治声望?
足以证明当前朝廷政策的正确性,证明以陛下为内核的统治集团的英明。
届时,朝廷威信、信用将臻至顶峰,之前因高句丽战事流言而一度受挫的债券信用将彻底稳固,甚至更上一层楼。
到时候,莫说二百万贯,便是发行更多债券,也必是应者云集,水到渠成。
反之,若此刻急于出兵,战事一起,消耗巨大,胜负难料。
万一有所拖延或挫折,必然会影响民心,动摇刚刚恢复的债券信用。
在长孙无忌看来,确保债券体系顺利运行是当务之急。
为朝廷开辟这条新的、相对独立于传统赋税的钱粮渠道,其长远战略意义,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过了一时一地的军事征服。
他隐约感觉,太子背后那套关于“信用”的学问,正在悄然改变权力运行的规则。
他必须确保关陇集团、确保自己在这一新规则下依然占据有利位置。
而“不战而胜”无疑是最符合这一目标的结局。
房玄龄微微颔首,接口道:“辅机所言,老成谋国。”
“高句丽经此重创,已如瓮中之鳖。我大军若即刻压境,反而可能促使其内部暂时团结,负隅顽抗。”
“不如以静制动,外示以威,内施以间,待其自溃。”
“如此,既能毕其功于一役,又可最大限度保全我将士性命,节省国库开支。”
“且……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若能以威德服之,则善莫大焉。”
房玄龄的思考与长孙无忌有相似之处,但角度略有不同。
他作为宰相,更着眼于全局和长远。
他也看到了“不战而胜”对巩固朝廷信用、稳定国内经济的巨大好处。
同时,他也考虑到,若强行发动灭国之战,即便胜利,战后如何治理高句丽这片土地,也将是巨大的难题。
需要投入无数人力物力。
若能通过压力使其内部分化瓦解,最终以相对温和的方式纳入大唐体系。
或是扶植亲唐政权,无疑是成本更低、后患更小的选择。
太子那日关于“百工之业”与“信用根基”的论述,让他更加意识到维持国内稳定、持续发展的重要性。
一场大规模战争的消耗,很可能打乱这一进程。
李积听着两位文臣首领的意见,眉头紧紧皱起。
他再也按捺不住,霍然起身,向李世民拱手,声音洪亮带着武将特有的直率。
“陛下!臣以为,长孙司徒与梁国公所言,虽有其理,但未免过于持重!”
他目光炯炯,语气急切。
“高句丽如今确是内乱,但泉盖苏文乃枭雄之辈,其掌控力犹在。”
“若给予其喘息之机,未必不能稳住局面,甚至与我大唐长期对峙。”
“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固然是上策,然此策耗时日久,变量太多!”
“谁能保证高句丽内部不会出现转机?谁能保证不会有外部势力插手?”
他向前一步,语气更加坚决。
“如今敌方粮草被毁,民心惶惶,军心动摇,正是士气最为低落之时!”
“此乃天赐良机,稍纵即逝!我大唐兵精粮足,将士求战心切,正应趁此良机,挥师东进,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举荡平高句丽!”
“唯有彻底将其征服,才能真正永绝后患,彰显我大唐赫赫军威!”
“若拖延时日,待其恢复些许元气,则我师老兵疲,胜负犹未可知矣!”
李积的思维是纯粹的军事逻辑。
战机稍纵即逝,必须抓住敌人最虚弱的时刻给予致命一击。
他仿佛已经看到唐军铁骑踏破高句丽城池的景象。
在他看来,只要打了胜仗,开疆拓土,缴获战利品,朝廷威信自然如日中天。
届时发行债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