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殿外宦官传来的口谕,李承乾与李逸尘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并无太多意外。
风暴已然来临,皇帝的召见是意料中事。
“孤知道了,即刻便去。”
李承乾沉声回应殿外。
待宦官的脚步声远去,李承乾立刻转向李逸尘,脸上凝重未消,反而更深了几分。
“先生,父皇召见,必是为此次债券崩塌之事。两仪殿上,孤该如何应对?”
李逸尘神色平静,仿佛早已胸有成竹。
“殿下,此去面圣,只需将方才臣所剖析的通货膨胀”之理,向陛下与诸位大臣清淅陈述即可。”
“重点在于阐明,此次危机根源在于信用受损引发的恐慌。”
李承乾微微颔首,努力消化着这个全新的概念。
“阐明缘由之后呢?又当如何?总不能只指出病症,却不开药方。”
“药方便是救市”。”
李逸尘言简意赅。
“救市?何意?”
李承乾对这个词感到陌生。
“拯救市面上的世人信心,稳定债券价格,平息物价波动。”
李逸尘解释道。
“而救市之策,臣此前已向殿下建言,且东宫也已有所准备。”
“那便是,由东宫率先行动,动用储备,按照债券发行时的面额,公开回购市面上流通的东宫债券。”
李承干点点头,这方面的准备在贞观卷成型之日就开始部署了。
“此乃稳住信用之基石。东宫债券数量远少于朝廷发行的贞观券”,体量较小,回购所需资金在东宫可承受范围内。”
“只要东宫能率先兑现承诺,按照面值真金白银地回收债券,便能向市场证明,东宫的信用依然坚实。”
“此举如同定海神针,可极大缓解恐慌情绪。”
李承乾思路紧跟,立刻想到了关键问题。
“那贞观券又当如何?其数额巨大,若朝廷仿效东宫进行回购,国库能否承受?”
“若不能,单救东宫券,恐不足以平息全局之乱。”
李逸尘对此已有考量。
“殿下所虑极是。贞观券体量庞大,仓促间要求朝廷全额回购,确实可能力有未逮,甚至引发新的财政危机。”
“故策略需分步走。首要之事是稳定东宫券,以此作为示范,重塑市场信心之锚。”
“只要东宫券价格稳住,甚至因东宫回购而回升,便能向世人传递一个强烈信号。”
“并非所有债券都成了废纸,朝廷与东宫有能力和意愿维持信用。”
“此信号本身就能部分平息对贞观券的恐慌。”
他稍作停顿。
“其次,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殿下需向陛下阐明,欲从根本上解决此次危机,除了东宫率先行动外,朝廷必须设法平息前几日朝堂对决所产生的负面影响。”
李承乾眉头微蹙,这个问题更为敏感棘手。
“孤明白信用之重要,但朝堂风波乃父子君臣之事,如何能轻易平息?又该如何向父皇进言?”
李逸尘目光沉静。
“殿下不必直言平息风波”,只需点明危机根源与朝堂稳定息息相关。”
“殿下可奏称,市井恐慌,半因债券本身,半因担忧朝局不稳。”
“至于具体如何行事————陛下与房相、长孙司徒等皆是久经风浪之人,他们自有办法化解外界疑虑。”
李承乾仔细品味着李逸尘的话。
他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将朝堂稳定与储君之位稳定捆绑在一起,用一种更含蓄、更策略性的方式,促使皇帝和重臣们主动去弥合那道裂痕。
至少在外界看来是如此。
同时为东宫争取了主动。
“学生明白了。”李承乾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先生之言,如拨云见日。孤这便去面见父皇。”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努力让因足疾而略显不稳的步伐显得沉稳有力,向殿外走去。
李逸尘躬身相送,自送太子离去,自光深邃。
两仪殿内,气氛比以往更加凝重。
李世民端坐于御座之上,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
御案之下,长孙无忌、房玄龄、岑文本、高士廉四位重臣垂手肃立,个个眉头紧锁,面色沉重。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
李承乾步入殿中,依礼参拜。
“儿臣参见父皇。”
这是自那日太极殿激烈冲突后,父子二人首次会面。
殿内的空气似乎都随之凝固了一瞬。
李世民的目光落在李承乾身上,眼神锐利,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透。
长孙无忌等人也下意识地摒息,关注着这对天家父子之间的微妙交互。
“免礼。”李世民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谢父皇。”李承乾缓缓起身,垂首立于一旁,姿态恭谨,却并不卑微。
他能感受到那几道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审视,有担忧,也有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短暂的沉默后,房玄龄作为首辅,不得不率先打破僵局。
他上前一步,向李世民微微躬身,然后转向李承乾,语气沉重。
“太子殿下,今日陛下急召殿下前来,实因市面突发剧变,关乎国计民生,陛下与臣等皆忧心如焚。”
他随即将债券价格崩盘、物价飞涨、民间怨声载道的情况简要陈述了一遍。
与李承乾在东宫收到的信息大致吻合,但来自朝廷最高层的视角,更凸显了事态的严重性和紧迫性。
房玄龄说完,殿内再次陷入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李承乾身上,等待着他的回应。
李世民的眼神深邃,看不出他此刻内心真正的想法,但那股迫人的压力有增无减。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御座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