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善兄!”
府邸深处的厢房中,蓝玉大刀金马的坐在一侧,亲自端起杯盏,倒上热酒,拱手向着对侧的老者敬酒。
咕噜噜
老者倒是并未过多客套,喝下这盏酒,眉头下意识的锁了几分,压低声音道:
“谈话可安全?”
“资善兄放心便是,本将可保证这里交谈,无人知晓。”蓝玉脸色红润了些许,这是他的老毛病了,只要沾上了些酒,脸就立刻会红的熟透的果子般。
他看向面前的老者,礼部尚书詹徽。
若说军中宿友,他蓝玉要多少有多少,但关系莫逆的文人学士,詹徽是少数几人之一。
“本将今日特意请资善兄前来,就是想请教资善兄,这储君夺嫡之事。”
明人不说暗话,蓝玉声音低了些许,但眼神格外明亮,朝堂局势汹汹,他年岁已经大了,现在唯有一念。
自保。
这个念头也是自从太子朱标去世后,才升起的。
“唉”詹徽长长叹气,直截了当道:“凉国公现如今,就如同在这火炉边上,身死族灭,只是眨眼间!”
“什么!”蓝玉眼神微顿,手掌不停的颤斗以至于杯盏中的酒水溢洒了出来。
见蓝玉这番失态,詹徽也清楚自己这位兄弟,军中厮杀习惯了,有些看不清朝廷局势。
“我不提燕王朱棣连上三封奏疏之事,就算没有此事,凉国公认为自己能获得善终?这些年来,凉国公骄横跋扈,招惹了多少人?”
“且,朝堂与民间皆有传言,凉国公的义子和军队中的士兵只认凉国公,而不认皇帝!”
“凉国公莫非真认为陛下不知道、没听见?胡惟庸、李善长等辈与凉国公比如何?最终不依旧是被处死,凉国公之所以能活到现在,也仅仅是因边疆仍有战事,太子还未薨逝罢了。”
“现如今太子已薨,陛下心属朱允炆,那么凉国公想一想,在陛下眼中,朱允炆可能压得住凉国公?陛下百年之后,我大明朝恐怕要出一位梁冀!”
哐当!
蓝玉手中杯盏掉落在地面上,发出碎响,他面色凝重,头微微前倾,“你的意思是,陛下可能会对我下杀手?”
“呵呵李善长与陛下,不比凉国公与陛下情谊更甚?李善长立下的功劳,不比凉国公更高?”詹徽这番话意思很显然了,你蓝玉要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别把自己想象的太过重要。
帝王,可不会因为功劳和情谊而留情。
刻薄寡恩,才是帝王。
“呼”蓝玉象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就这么瘫软在座位上,他能征善战,这辈子打了无数的仗,他没有什么可怕的,但现在他真的怕了。
良久后,蓝玉心绪平静了许多,加重声音:“那么燕王上奏,是否能出现转机?我现在不求其他,唯独想自保、善终。”
“有,天大的转机!”
啪的一声,詹徽拍了拍桌子,眼神明亮:“燕王本身没有资格夺嫡,但他却敢悍然上奏,搅动风云;细思的话燕王所奏内容没有任何问题,朱允炆若是继位势必削藩,秦晋燕三王首当其冲,燕王这是准备在自救。”
“然而,此事最终的后果是,秦王朱慡、皇次孙朱允熥殿下,有了夺嫡的机会,很有可能陛下会动摇自身册立朱允炆的想法。”
“机会就在此处,能否活命,就要看夺嫡能否成功,朱允熥乃已故太子妃常氏所生,符合法统,名正且言顺;若凉国公能帮助朱允熥夺嫡,那么想要善终,还不简单吗?”
闻言,蓝玉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心中感到恼火,有种浑身怒意想要发泄,却无处可发泄的感觉,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乖乖等死。
参与夺嫡之争。
夺嫡之争的残酷,并非是纸面上跳动的几个字,一旦失败,蓝家尽灭!
“凉国公而今只有这一条路可以选,朱允炆若是被立为皇太孙,凉国公必死无疑。”
“秦王、晋王、燕王,若是他们继位的话,凉国公也断然没有活下去的可能因为藩王是不会让太子诸子活下去的,凉国公又是朱允熥的舅爷,更不可能活命。”
詹徽把话说的很直接。
因为蓝玉并不愚蠢。
看似蓝玉是莽夫,没有任何头脑,但实际上这和愚蠢并不沾边。
这种久经战阵,长期在军队中厮杀的武将,在政治场合都会显得‘愚蠢’一些,这是因为他们不象文官在官场沉浮的过程中,本就会经历明枪暗箭、尔虞我诈,得到诸多历练,把文官和武将同样看做是一张白纸的话,在政治场合中很多文官已经被染成了黑色,蓝玉更象是一张洁白、干净,没被污染的白纸。
把文官放在战争场合中,也是如此。
把话说明白些、简单些,这样蓝玉才知道未来该如何做,以至于不会犯下低级错误。
“我知道了”
蓝玉不得不承认,当詹徽把血淋淋的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他知道每一句话都是对的,那么唯有一搏了。
“资善兄,受我一拜。”蓝玉缓缓起身,对着詹徽行了个大礼。
詹徽露出微笑,道:
“允熥皇孙未必没有夺嫡的可能。”
“依我看来,目前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情。”
“体现出允熥殿下的能力。”
蓝玉这个时候已经坐了下来,露出倾听之色,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没有如此认真过,“允熥这小子”
提到朱允熥,蓝玉就感到脑袋发疼,这小子怎么说呢。
总体就两个字。
平庸。
文治和武功,皆没有体现出来任何的天赋,读书方面不行、研究兵法也研究不明白,甚至懦弱不堪,就是给人一种不堪大用的感觉。
“难啊,难啊”蓝玉看着詹徽,詹徽则表现的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