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傍晚,长安镇厦边社区。
夏日的馀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温热的橘红色,给鳞次栉比的厂房和自建房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白日里喧器的工业区渐渐沉静下来,只有远处主干道上偶尔传来的货车轰鸣,提醒着这座制造业重镇永不停歇的脉搏。
李言家的那栋五层自建房里,却是一片与外界的宁静截然不同的热闹与温馨。
浓郁的饭菜香气从一楼的厨房里飘散出来,混合着蒜蓉爆锅的刺啦声和高压锅阀门欢快的嘶鸣。
母亲张兰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得如同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白切鸡已经斩件码好,淋上了秘制的姜葱蓉油;
一条近两斤重的海鲈刚刚从蒸锅里取出,鱼眼暴凸,鱼肉洁白,正等待着浇上滚烫的蒸鱼豉油;
砂锅里,莲藕排骨汤炖得软烂,散发出醇厚的肉香。
客厅里,三叔李爱国红光满面,嗓门洪亮地跟几个陆续到来的亲戚吹嘘着新厂区的建设进度,不时发出一阵阵爽朗的大笑。
他最近瘦了些,但精神头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足,仿佛有使不完的劲。
销售总监李姐和财务总监张姨则坐在沙发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小声交流着。
李姐今天特意打扮过,一件宝蓝色的连衣裙衬得她皮肤白淅,眉眼间满是藏不住的春风得意。
“————你是没看到武汉展会上那个场面,那些代理商就跟疯了似的,堵在咱们展台门口,拉着我的手就不放,非要我给他们批条子加货————”
张姨则相对内敛,只是时不时扶一下金丝边眼镜,嘴角含着笑,听着李姐绘声绘色地描述,心里则默默盘算着那一个个天文数字般的订单,最终会转化为多么惊人的利润。
这是一个典型的、沉浸在巨大成功喜悦中的家庭聚会。
星辰科技五月份那石破天惊的销量,如同最醇厚的美酒,让每一个参与其中的内核成员都有些醺醺然。
他们是功臣,是元老,是这个新兴商业帝国最初的基石。
唯独今晚这场家宴名义上的主角,李言,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没有参与到任何一个热烈的讨论圈里,只是安静地坐在餐桌旁,帮着母亲摆放碗筷。
他今天穿得很简单,一件纯棉的白色t恤,一条灰色的休闲裤,头发剪得很短,显得干净利落。
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对每一个亲戚的热情招呼都点头回应,但那笑容却似乎并未真正抵达眼底。
他的目光不时扫过三叔粗糙有力的大手,扫过李姐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扫过张姨镜片后那双精明的眼睛,眼神深处,是一种无人察觉的复杂与沉静。
“小言,想什么呢?快,去把你藏的好酒拿出来!今天必须跟你三叔好好喝几杯!”李爱国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蒲扇般的大手在李言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
“好。”李言笑了笑,站起身,从储物间里抱出两瓶包装古朴的茅台。
这是他特意托人弄来的年份酒。
晚宴正式开始。
满满一桌丰盛的家常菜,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
李言亲自为三叔、李姐、张姨以及在座的每一位长辈都斟满了酒。
“三叔,”他首先举杯,面向李爱国,眼神里是少有的郑重与真诚,“我爸走了以后,厂里里里外外,全靠您撑着。s1试产的时候,您带着老师傅们在车间里连着熬了多少个通宵,我心里都记着。没有您,星辰的生产线根本转不起来。
这杯,我敬您。”
李爱国哈哈大笑,眼角却有些湿润,他端起酒杯,跟李言重重一碰:“说的什么话!你是我亲侄子!应该的!干!”
两人一饮而尽。
“李姐,”李言又转向销售总监,重新斟满酒,“我记得s1刚出来的时候,一点名气没有,代理商都不愿意接。是你,带着几个小姑娘,一个市场一个市场地跑,一家一家地谈。在河南那次,为了拿下那个总代,你一个人跟对面八个大男人拼白酒,喝到去医院洗胃。这份情,这份功劳,星辰永远不会忘。这杯,敬你。”
李姐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她端起酒杯,声音有些哽咽:“小言,你别这么说————都过去了,现在不是都好起来了嘛————”她仰起头,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仿佛要将过往的辛酸一并咽下。
“张姨,”李言最后看向财务总监,“公司刚起步的时候,帐上那点钱,每一分都要掰成八瓣花。是你,帮我一笔一笔地算,一点一点地省。为了追一笔几万块的货款,你一个人坐长途大巴去外省,在人家公司门口堵了三天。这份严谨,这份为公司着想的心,是星辰能有今天这么健康现金流的基石。这杯,同样敬您。”
张姨扶了扶眼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是应该做的,应该做的————”
李言一杯接一杯地敬着,将每一位亲戚元老的功劳都一一点出,言辞恳切,细节清淅。
他仿佛不是在敬酒,而是在进行一场庄重的、告别式的致敬。
气氛被他烘托得热烈而又带着几分感性,每个人都喝得面红耳赤,回忆着创业初期的艰辛与今日成功的甘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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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气氛最融洽的时候,李言对母亲张兰使了个眼色。
张兰心领神会地站起身,走进里屋,片刻后,捧着几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和文档袋走了出来。
“三叔,李姐,张姨,”李言站起身,声音不大,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为公司付出了这么多,公司发展好了,也绝对不会亏待自家人。”
他首先拿起一个丝绒盒子,递到三叔面前,里面是一把崭新的、带着四个圈标志的奥迪a6l的车钥匙。
“三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