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拙打眼瞅着栓子那蔫头耷脑的样儿,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儿。
这要是能,谁家乐意摊上这种破事儿呢?
他故意换了个不正经的调调,笑着抬手就在栓子毛刺啦的脑门上呼啦了一把:
“哭啥玩意儿?有啥好哭的。”
“你给叔儿记住了,往后你那个…弟弟耀星……”
陈拙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下这名儿:
“他要是敢欺负你,咱能忍就忍忍,不能就当场打回来,也别怕他,有虎子叔给你撑腰呢。”
陈拙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那模样儿瞅着有几分吓人:
“你回来告诉我,叔儿帮你揍他!连你爹一块儿打,咋地?”
“保管把赵耀星揍得满地找牙,哭着喊着叫你哥!”
栓子瞅着虎子叔那不正经的样儿,没忍住“噗嗤”一声,好悬没乐出来,眼泪鼻涕当场就冒了个泡。
正这会儿,外头的周桂花和赵兴国也一前一后进来了。
周桂花瞅见大孙子那又哭又笑的惨样儿,心疼得不行,赶紧上前摸他脑门:
“哎哟喂,我大孙儿,还烧不烧了?”
赵兴国也赶紧凑过来,蹲下身子,他自个儿脸上那巴掌印还红着呢。
眼瞅着栓子,脸上又是愧疚又是讨好:
“栓子……爹刚才说错话了。你甭往心里去。”
他搓了搓手,又开口哄道:
“那啥……你萍萍姨,她就在屯子口等着呢。”
“她还带了个弟弟来陪你玩儿。”
“你……乐不乐意,跟爹去瞅瞅?”
屋里头的气氛,又一下子僵住了。
栓子瞅着赵兴国,没了刚刚的笑脸,只是问了一句:
“我要是不乐意呢?”
“赵兴国愣住了。
栓子又问:
“我要是不乐意,你……就不带我去见她了?”
赵兴国那张小麦色的脸,顿时就涨成了猪肝色。
他支吾了半天,半个屁也没憋出来。
栓子瞅见他这德行,心里顿时就啥都明白了。
他把脸扭过去,闷声闷气地开口:
“我去。”
赵兴国眼睛一亮,刚想说啥话,下一秒,就又听到栓子强调了一句:
“但我要虎子叔陪着我。”
赵兴国一愣,赶紧扭头瞅向陈拙。
他这会儿才想起来刚刚发生的事儿,连忙就道:
“虎、虎子,是吧?今儿个这事儿……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就真见不到栓子了!”
“往后你有啥事儿,只要我赵兴国能办到的,你尽管开口!上刀山下火海,我皱一下眉头都不是爷们!”
因为栓子刚遭了事,烧这才退了没多会儿功夫,陈拙生怕他再吹风着凉。
干脆把炕上的破棉袄又给这小子裹了一层,把人包得严严实实的,打横抱了起来。
就这么着,一行四人往外走。
马坡屯屯子口。
一个穿着淡黄色碎花棉衣的女人直挺挺的站在那,身边还跟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穿得跟个年画娃娃似的,白白胖胖,虎头虎脑的。
“娘,咱啥时候回去啊?”
说话间,赵耀星跺了跺脚,似乎想要把裤腿上的泥点子甩下。
宋萍萍赶紧蹲下,给儿子正了正头顶上靛蓝色的毛线帽子。
“快了快了。”
“耀星啊,你给娘记住了。”
“待会儿瞅见你那奶奶,你可得机灵点,嘴甜点,赶紧喊人!”
宋萍萍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撇了撇嘴:
“听你爹说,那老婆子可厉害着呢。”
“她还养着前头留下的孙子,指定看咱不顺眼。”
“你可得给娘争口气,把那老婆子哄高兴了。等回了城里,娘给你买大白兔奶糖,还给你买小人书!”
赵耀星一听有糖吃,顿时眼睛就亮了:
“那……俺哥呢?你咋对他?”
宋萍萍一听,眉头拧成了疙瘩,没好气地开口道:
“你个小屁孩儿,瞎打听啥!”
“大人的事儿,你甭管!”
宋萍萍这正嘀咕呢,一抬头,就瞅见赵兴国领着人过来了。
她赶紧拉着赵耀星,快走几步迎上去:
“哎哟,娘!您就是娘吧!”
她远远的就冲着周桂花喊上了,脸上可算是笑容可鞠:
“兴国天天跟我念叨您呢,眼下可算见到您了!”
周桂花站在她跟前,不远不经的。
连眼皮子掀一下的功夫都欠奉,就那么打眼瞅着她,从鼻子里不咸不淡地“恩”了一声。
这态度,让宋萍萍脸上的笑僵了一下。
赵兴国一看这架势,头皮都发麻,赶紧上前想打圆场。
他拍了拍陈拙怀里的栓子,那语气又急又快:
“栓子,快……快喊娘。”
陈拙怀里的栓子听见,顿时又把脑袋往陈拙怀里埋了埋,闷闷回了句:
“我娘死了,她不是我娘。”
赵兴国这下是真挂不住脸了,声音也提了高八度,带着股子火气:
“胡咧咧啥?我是你爹。她是我媳妇儿,那她不是你娘还能是谁?”
“你也不是我爹!”
栓子猛地抬起头,眼框通红通红的,跟山上的小兔子似的:
“我有虎子叔!我不要你!”
这话一出,宋萍萍差点吭哧几下,没能说出话来。
她只能假装没听见,抬起头,假模假样地打量起抱着栓子的陈拙。
瞅着陈拙身上那打着补丁的破棉袄,还有那双沾满泥、开了线的靰鞡鞋,不由得有些嫌弃。
这又是乡下哪门子的穷亲戚?
兴国啥都好,就是穷亲戚多!
她重新挂上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