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过后,任伯安在书房秘密召见阮必大。
阮必大仍是寻常布衣打扮,但眉宇间多了几分肃杀之气,腰间鼓鼓囊囊,显然暗藏兵刃。
他一进书房便反手掩门,低声道:“大人,事情有些蹊跷。
任伯安心头一紧,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颤:“怎么说?”他能听到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今早属下带人巡查时,发现镇外多了不少生面孔。”
阮必大神色凝重,从袖中取出一张草图。
“虽然扮作商旅,但步伐沉稳,眼神锐利,分明是行伍出身。”
“尤其河神庙附近,至少有近百好手暗中埋伏。”
他的手指点着草图上的几个位置,声音压得极低。
任伯安眼中精光一闪:“可曾被发现?”
“属下按大人吩咐,只是远远观察,未曾打草惊蛇。”
阮必大额角有细汗渗出。
“兄弟们都已按计划埋伏妥当。府内一百人,河神庙一百人,都是绝对可靠的心腹。”
“兵器也都分发下去了,弓弩四十张,刀枪一百六十把。”
任伯安沉吟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
“做得很好。记住,没有我的信号,切不可轻举妄动。”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在出汗,忙用袖袍遮掩。
阮必大尤豫道。
“大人,这些人来者不善,看架势都是好手。要不要先发制人?属下带几个兄弟先去探探虚实”
“不可。”任伯安断然道,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又急忙压低,“对方底细未明,贸然动手反而坏事。你只需按原计划行事,其他的我自有安排。”
他走到窗前,望向河神庙方向,心中忐忑不安。
阮必大郑重抱拳:“属下明白。已经嘱咐兄弟们,今晚都警醒些,刀不离手。”
他的声音带着军人特有的坚毅,“只是大人,若真动起手来,对方人数恐怕不少,我们未必挡得住。”
任伯安从抽屉取出一沓近前两的散碎银票,“这些拿去给兄弟们分分。告诉他们,今晚之事若成,另有重赏。”
他顿了顿,又道,“若是情况不利,优先保住渡口通路,那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阮必大接过银票,眼中闪过感动之色。
“大人放心,兄弟们必定誓死效命!只是”
他欲言又止。
“大人也要早做打算,若真有不测,属下护着大人从密道先走。”
任伯安摇头:“不必管我,我自有安排。”
他心中苦笑,若是计划失败,逃到哪里都是死路一条。
看着阮必大离去的身影,任伯安长舒一口气,却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斗。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年羹尧的人果然已经到了,就等晚间发动。
而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布下天罗地网。
日头西斜,霞光染红了半边天,给江夏镇镀上一层金红色的光晕。
任伯安独自登上江夏镇的城楼,远眺四方。
秋风萧瑟,吹得衣袂猎猎作响,带来些许凉意。
城楼上旌旗招展,守城兵士见他上来,纷纷躬身行礼。
镇中炊烟袅袅,一派宁静祥和。
市集上人影绰绰,小贩的叫卖声隐约可闻。
百姓们对此间的暗流汹涌浑然不觉,依旧过着寻常日子。
任伯安不禁感慨:世间纷扰,多是权贵争斗,苦的却是寻常百姓。
若在太平盛世,在这江南小镇安度馀生,倒也惬意。
远处黑风岭方向,黄体仁调动的两千兵马已然就位,只待烽火为号。
而镇外河神庙附近,阮必大的人马也已埋伏妥当。
不远处,年羹尧的人马想必也已经潜伏就绪,只等夜色降临,便要发动突袭。
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任伯安负手而立,目光深远。
穿越至今,他第一次感到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虽然前途凶险,但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天边只剩下一抹残红,如同血染。
暮色四合,江夏镇渐渐笼罩在夜色之中,点点灯火次第亮起,远远望去,宛若星河落地。
任伯安深吸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眼中闪过决然之色。
今晚这场大戏,他将不再是任人宰割的棋子,而是要成为执棋之人!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梆子声在暮色中格外清淅。
任伯安最后望了一眼逐渐沉寂的江夏镇,转身走下城楼。
好戏,就要开场了。
任府花厅内灯火璀灿,恍如白昼。
十二盏琉璃灯高悬梁间,灯内儿臂粗的蜡烛燃得正旺,通过精雕细琢的灯罩,在铺着大红莲纹地毡的厅堂内,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四面墙上挂着名家字画,其中一幅米芾的《春山瑞霭图》真迹尤为醒目。
多宝格上陈列着青铜觚、白玉观音、官窑瓷瓶等珍玩,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戏台上,从苏州重金请来的“锦秀班“正唱着新排的《长生殿》。
旦角水袖翻飞,如流云般轻盈;生腔高亢激越,声震屋瓦。
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笙箫笛管各显其能。
台下宾客满座,觥筹交错,好一派富贵风流景象。
侍女们穿着统一的淡粉襦裙,如蝴蝶穿花般在席间伺奉,裙裾飘飘,环佩叮咚。
任伯安坐在主位,身着绛紫色团花纹杭绸直裰,外罩一件玄色暗纹马褂,显得格外庄重。
他看似专注地欣赏戏文,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作为穿越者,他深知今晚将决定自己的生死存亡。
这场盛宴,表面是招待黄侍郎,实则是他精心布置的陷阱。
每一步都必须走得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