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噗通!”
按察使李玉铉和扬州知府陈鹏年早已吓得双腿发软,面无人色,几乎是同时从椅子上滑落,瘫跪在地上,浑身抖得象秋风中的落叶,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磕头如捣蒜的份。
唯有布政使马逸姿,还残存着一丝理智和侥幸,他猛地站起身,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五官都扭曲了起来,指着跪在地上的噶礼,声音凄厉得如同夜枭。
“疯了!疯了!噶礼!你一定是得了失心疯!你在胡说八道!你血口喷人!任大人!您明鉴啊!这绝对是噶礼神志不清,胡乱攀咬!他这是自己要死了,还想拉我们垫背啊!您不能信他!不能信他啊!”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任伯安却根本不理会他的辩解,只是将目光再次投向噶礼,语气淡漠地问道。
“噶礼,马布政使说你疯了,神志不清,胡乱攀咬。你,有何话说?”
噶礼依旧跪在地上,没有抬头,声音沉闷却异常清淅。
“罪臣神志清醒,所言句句属实。罪臣与马逸姿、李玉铉、陈鹏年等人往来之密信,分赃之帐簿,皆藏于罪臣府中书房暗格之内,刚才侍卫搜查,想必已经取来。大人一验便知。”
这话,彻底击碎了马逸姿等人最后的幻想!
任伯安闻言,脸色骤然一沉,原本平静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一股凛然的官威勃然散发,他猛地一拍惊堂木,声音如同雷霆炸响:
“好!铁证如山!马逸姿、李玉铉、陈鹏年!尔等身为朝廷命官,身受皇恩,不思报效,反而勾结上官,营私舞弊,贪赃枉法,祸乱科场!事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尔等还要顽抗到底吗?!”
这一声怒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马逸姿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他伸出的手指无力地垂下,身体晃了两晃,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绝望、茫然和不解。
他死死地盯着噶礼,象是要从他身上看出答案,喃喃地,如同梦呓般问道。
“为什么?噶礼,你为何要如此?为何要自寻死路啊?为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整个人象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和精气神,“噗通”一声,也瘫软在地,与李玉铉、陈鹏年一样,只剩下无意识的颤斗和绝望的喘息。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噶礼为什么会做出这种自杀式的招供?这完全不合常理!任伯安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任伯安看着堂下这三滩烂泥,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决断。
他深吸一口气,运足中气,朗声喝道。
“来人!”
“在!”数名如狼似虎的侍卫应声而入,声震屋瓦。
“摘去犯官马逸姿、李玉铉、陈鹏年的顶戴花翎!剥去他们的官服!”
“嗻!”
侍卫们动作麻利,上前毫不客气地一把扯下马逸姿等人头上的官帽,那像征二品大员的起花珊瑚顶、像征三品大员的蓝宝石顶、像征四品官的青金石顶,连同后面的花翎,纷纷掉落在地,滚落尘埃。
紧接着,他们又被粗暴地剥去了身上像征着权力和地位的仙鹤补服、孔雀补服、云雁补服。
转眼之间,三位曾经在江南之地呼风唤雨的朝廷大员,就只剩下一身白色的亵衣,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头发散乱,面色死灰,如同三条失去了所有价值的癞皮狗,狼狈不堪,与寻常囚犯无异。
这一幕,深深地刺激了堂外围观的所有人。
短暂的寂静后,是更加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和叫好声!声浪几乎要将扬州府衙的屋顶掀翻!
“好!摘得好!”
“剥了他们的官皮!看他们还如何作威作福!”
“任青天!青天大老爷!”
百姓们激动地跪倒在地,朝着大堂方向叩拜,很多人更是喜极而泣,多年的压抑和委屈,似乎在今日得到了彻底的宣泄。
他们看着堂上那位钦差,眼神中充满了狂热的崇拜和感激。
这不是那种优柔寡断、和稀泥的钦差,这是真正拥有雷霆手段、翻云复雨之能的青天!
他不动声色间,就将盘踞江南、根深蒂固的贪官集团连根拔起!
这是何等的手段!何等的魄力!
然而,在这满堂的欢呼与沸腾之中,却有一个人,呆呆地立在原地,与周遭热烈的气氛格格不入。
正是张伯行。
这位以刚直不阿、嫉恶如仇闻名天下的“天下第一清官”,此刻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茫然、困惑,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自我怀疑。
他怔怔地看着堂下如同死狗般瘫软的马逸姿等人,又看了看那个自始至终跪在地上、平静得诡异的噶礼。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主位上,那个神色已然恢复平静,甚至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任伯安。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张伯行。
他拼了!他真的拼了!他不顾自身安危,不顾官场潜规则,一次又一次地上书,甚至在康熙面前以头抢地,泣血陈词,只为了扳倒噶礼这个巨贪,还江南科场一个清白,还天下士子一个公道!
他以为这会是一场艰难卓绝、甚至可能付出生命的斗争。
可是现在呢?
这个他视作平生大敌,权术高超、党羽众多,让他感到无比棘手、几乎无可奈何的噶礼。
就在这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在任伯安轻描淡写的几句问话下,这么轻易地土崩瓦解了?
不仅自己认罪,还把所有同党都卖了个干干净净?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任伯安用了什么方法?是酷刑?是威胁?还是某种他根本无法理解的权谋手段?
张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