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海域深处,水晶宫阙中悄然荡开涟漪。
水府中,鎏金珊瑚镜忽然嗡鸣。
镜中映出赤雷覆海的异象,正卧在鲛绡帐内的龙女轻咦一声,眼角翘起几分妩媚,尾鳍轻扫荡开满地明珠。
细看镜中,难见真容,只得隐约见一玄衣背影身姿清峻,挥袖散去雷霆。
竟有当年那人的些许风采。
“异象恢宏,是何人在此突破?倒是有趣的紧。”
她额间赤玉滴坠轻颤,慵懒支起半身,锦鳞裙裾滑落露出雪白腰肢,葱指掠过唇畔:
“绛珠。”
侍立一旁的鲛女立即俯身,耳畔珠坠摇曳。
“去瞧瞧,若是个俊俏的郎君,便替本宫请来……饮一杯春蜜酿。”
侍女绛珠见她眼波流转似春水,心下了然,垂首告退时瞥见龙女尾鳍正无意识地轻拍玉阶,荡开圈圈水晕。
廊外传来细碎铃声,廊下转出两列披纱少年。
为首的少年碧眼竖瞳,额间一点蛇鳞青痕尤为醒目,正是近日颇得宠爱的青衡。
他捧着错金香炉,后方少年们执孔雀羽扇,行走间衣袂带起甜腻香风,逶迤没入寝宫珠帘之后。
龙女目光在青衡挺拔的背脊上一绕,复又落回嗡鸣的珊瑚镜上,思绪翻涌,轻笑如叹息:“可莫教本宫再失望呀……”
……
东海之滨。
一位身着绡纱霓裳、头戴珠冠的鲛人女使踏波而至,其气息清灵,竟是一位筑基后期的水族修士。
她声音清越:“流云海域敖盈殿下座下女官绛珠,奉殿下之命,特来恭贺道友筑基功成。”
“敖盈殿下?”
听闻此名,陈蛟眉梢微不可察地一动。
“正是。”绛珠目光掠过玄衣青年清峻冷冽的眉骨,笑意如暖流荡漾:
“我家殿下最是惜才,特命我来请道友前往水晶宫,品鉴春蜜仙酿。”
陈蛟沉吟片刻,心中已有计较,对女官绛珠拱手,语气平和却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遗撼:
“多谢敖盈殿下厚爱,玄凌愧不敢当。只是此番破境,根基未稳,妖力尚待梳理,近日正需闭关静修,巩固境界。况且麾下二小妖犹有伤势在身,需看护一二。实在不便远行赴宴。”
陈蛟言辞恳切,礼数周全。
绛珠闻言,细观他的气息,果然觉其妖力澎湃之馀,似有微澜未平,确是初入筑基亟待巩固之象。
视线又扫过不远处的黑肥虾大,但见妖气虚散,确是一副狼狈景象。
她微微蹙眉,似在权衡。殿下之命,鲜少被推拒。
她目光在玄衣青年身上流转,下意识地思忖是否要略施手段,“请”他前去。
殿下虽被罚至此地,但终究是龙族公主,岂是一小小筑基妖修可拂逆的?
陈蛟又补一句,声音温淡如拂面海风:
“待玄凌稳固境界,料理完琐务,必当备礼亲往流云水府,向殿下谢罪请安。”
绛珠凝视他片刻,心中惋惜,忆起昔年之事终是不敢造次,些许不该有的想法烟消云散。
她微微颔首,翻手取出一枚琉璃玉符:“既如此,便不扰道友清修。
此物乃是殿下信物,道友可持此玉符入水晶宫,虾兵蟹将不会相阻。”
将玉符交于陈蛟,绛珠便带着两位夜叉海将缓缓没入波涛。
陈蛟摩挲着手中冰凉温润的琉璃玉符,目光投向浩渺东方,似乎能穿透无尽水波,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追忆。
远在天庭的本尊与这东海敖盈龙女倒是有些渊源。
百馀年前,陈蛟初授雷部要职,奉命下界追剿一伙窃取天河弱水之精的魔头。
为避免打草惊蛇,他收敛仙光,化为一寻常散修探查东海。
恰在东海海域即将锁定魔踪之际,忽遇一队龙宫仪仗。
华盖之下,俏美龙女乘着玉辇,见其神姿清冷,风仪不凡,竟动了心思。
遂遣夜叉拦路,侍女来问,欲请入府中同修大道,言语轻挑,纠缠不休。
陈蛟心系荡魔之职,恐显露真身惊动妖魔,不能竟全功,因此不便立刻发作,只以冷面拒绝。
而这一耽搁,险些让那伙狡猾魔头借水脉遁走。
事后,东海龙王亲赴天庭请罪。玉帝念其镇海有功,妖魔不曾遁走,又兼陈蛟并未深究。
因而只小惩大诫,罚那骄纵龙女褪去华裳,剥夺封号,贬至偏远荒僻海域镇守,静心守念,好生思过。
不曾想,龙女受罚之地,便是这流云海域。
陈蛟收敛心绪,布下一道水阵,将正在疗伤的二小妖和自己笼罩,开始巩固境界。
……
青池岭,虎牢洞。
方圆百里,煞云密布。
距虎烈暴毙已有三月。
虎牢洞内的气氛一日沉过一日。
洞主虎煞大王性情愈发暴戾难测。昔日虽也凶悍,却尚有章法,如今却似一头困于笼中的负伤疯虎,阴晴不定,动辄雷霆震怒。
檐角悬挂的妖颅无风自摇,常有小妖抬出血肉模糊的同僚尸身——俱是触了虎煞大王霉头的。
石壁上新添的深刻爪痕,血锈混着碎肉嵌在缝中,腥气浓得化不开。
虎煞将军踞于石座,瞳中赤芒吞吐不定。忽一爪拍碎身旁镇洞玉虎,暴喝声震得梁上妖颅簌簌作响:
“一群废物!连条泥鳅的踪迹都摸不着!”
一旁小妖捧酒时手抖得厉害,却不敢有半点差池——昨日已有两个同伴因酒撒些许和声响过大被抽魂炼魄。
几位练气后期的统领终日提心吊胆,行事说话无不小心翼翼,连呼吸都放得轻了。
黑皮猪妖虽顶着统领的名头,却比谁都徨恐。他缩在角落,肥硕的身躯微微颤斗,恨不得将自己藏进石缝里。
若非他当日引了虎烈前去,也不至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