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追杀,此言不虚。
陈蛟确实未曾动身追赶。
但,剑丸青霜可未曾答应。
化血远遁的玄光上人,听闻身后传来平淡话语,非但没有丝毫庆幸,反而愈发震恐,遁光更盛几分。
他活了数百年,历经风雨,岂会相信这等“无心追杀”的鬼话?
这分明是猫戏老鼠的从容,是胜券在握的冷漠。
极度恐惧之下,他再无矜傲风度,一边疯狂催动遁光,一边嘶声厉吼,声音因重伤和恐惧而扭曲变形,回荡在天地之间:
“玄凌!你莫要猖狂!
你若敢杀我,我剑阁祖师早已飞升上界,位列仙班!你今日若行此绝灭之事,祖师必生感应!
届时天威降临,任你神通广大,也难逃天条制裁!祖师必降雷霆之威,教你形神俱灭!”
玄光上人搬出祖师名号,企图以此震慑陈蛟。
天庭仙官,对于下界修士而言,确是高不可攀,执掌天规的存在。
而陈蛟闻言,唇角似乎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似有一丝淡淡的讥诮,转瞬即逝。
他并未回应,只是目光依旧平静地追随着那道越来越远的血虹。
陈蛟手中青金剑丸,旋转的速度似乎悄然加快了一丝。
其上云水雷纹流转得愈发灵动,隐有低沉的嗡鸣声响起,仿佛龙吟。
“去!”
陈蛟屈指一弹。
青霜剑丸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空中。
下一瞬,千里之外,亡命飞遁的玄光上人,心头猛地一悸。
一股彻骨阴寒的锁定感瞬间攫住了他的神魂,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锁定。
他甚至还未回头,便觉后心处传来一丝极细微、极尖锐的刺痛,仿佛被一根冰冷的针尖抵住。
“不——!”
玄光上人发出绝望的嘶吼,拼命催动裁云格挡,燃烧金丹,撑起最后的护体灵光。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剑丸看似微小,却蕴含着斩断一切、破灭万法的极致锋芒与煌煌雷威!
“噗嗤!”
一声轻响,如击败革。
后心处的刺痛骤然放大,化为撕心裂肺的剧痛!
一枚青金剑丸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将他洞穿,自其后心射入,前胸透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血肉横飞的惨状。
剑丸蕴含的磅礴剑意在入体瞬间,便已将其五脏六腑、经脉金丹、乃至神魂识海,尽数绞为齑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玄光上人狂遁的身影骤然僵直,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下一刻,其身躯如同风化的沙雕,从剑丸穿透的小孔开始,迅速蔓延出无数裂痕,继而无声无息地瓦解,化为最精纯的灵气光点,飘散在空中。
唯有一枚失去光泽的储物戒指和那件破损的法袍,自空中缓缓坠落。
青霜剑丸在空中微微一滞,仿佛完成了使命的猎鹰,旋即调转方向,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流光。
跨越千里山河,瞬息间便飞回云莽山,没入陈蛟体内,消失不见。
千里钉杀,形神俱灭。
一位金丹真人,就此陨落。
……
置于殿前广场的霞光宝镜,镜面如水波般剧烈一荡。
映照出的千里景象瞬间模糊破碎,随即“啪”的一声轻响,整面宝镜寸寸碎裂,化为漫天绚烂的光点,飘散消失。
所有宾客,包括见多识广的赤霞真人,全都僵立原地,面色煞白,冷汗浸湿了衣背。
他们眼睁睁看着一位金丹真人,被如此轻描淡写地钉杀于空中,连挣扎的馀地都没有。
然而,宝镜的骤然破碎,却如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在场所有宾客紧绷的心神。
殿前广场上,那死一般的寂静终于被打破。
“噗通!”
一名修为稍浅的世家子弟,手中玉杯滑落,摔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这声响仿佛一个信号,惊醒了呆若木鸡的众人。
“玄光……玄光道友他……”
一位与剑阁交好的老修士,嘴唇哆嗦着,脸色煞白,话未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仿佛被无形恐惧扼住了喉咙。
“形神俱灭……就在眼前……就在这金丹大典之上……”
另一人喃喃低语,眼神空洞,仍无法接受这荒谬而残酷的现实。
一位金丹修士,竟在自家宗门大庆之日,被人在千里之外如碾死蝼蚁般轻易钉杀!
此等冲击,远超他们数百年的认知。
庆祝的笙歌犹在耳畔,琼浆的馀香尚存齿间,而这场盛宴的主角,却已身死道消,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强烈的反差,让所有人感到一阵冰寒彻骨的荒谬与恐惧。
长河等剑阁长老,更是面如死灰,浑身冰凉,如坠万丈冰窟。
上人陨落,宗门最大的依仗倾刻崩塌,巨大的恐惧与绝望攫住了他们每一寸心神。
大长老长河跟跄后退,若非二长老及时扶住,几乎瘫软在地。
他看着远处云莽山方向,眼中尽是绝望与灰败。
剑阁最大的依仗,刚出关三月馀,就这么没了。
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生生钉杀于千里之外!
那种视觉与心灵上的双重冲击,已无法用言语形容。
满座宾客,无论先前是欣喜、忌惮还是惋惜,此刻脸上只剩下统一的无法掩饰的惊骇。
一些心思活络者,已开始悄悄向后挪动脚步,意图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玄光剑阁,经此一役,声威扫地,怕是……要完了。
一众宾客各寻理由,纷纷离席。
赤霞真人亦不再停留,对身旁面如死灰的大长老长河微微颔首,算是尽了礼数,旋即便要飘然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