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水部,巡水缉查司。
堂内光线略显幽深,唯有高处几盏水玉宫灯洒下清冷光辉,映照出肃穆庄严的氛围。
四壁镌刻着巡守江河、督管四海的古老壁画,无声诉说着此司昔日权责之重。
张青阳垂首躬身,立于堂下,双手躬敬地捧着一枚玉简。
他面色恭谨,不敢逾矩。
堂上主位,端坐着巡水缉查司的司主。
其人身着深蓝缀浪纹仙袍,袍上虎豹猛兽隐现,面容笼罩在宫灯投下的阴影之中,看不真切。
唯见其瞳孔深处隐约有两点幽蓝闪铄,开阖间有摄人心魄的锐芒闪过。
他并未立刻去接那玉简,只是目光低垂,似在审阅案几上另一份文书。
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光洁的桌面,发出极有韵律的轻响。
每一声,都似敲在张青阳的心头。
堂内寂静无声,唯有那轻轻的叩击声回荡,更添几分压抑。
良久,司主才缓缓抬起眼帘。
张青阳连忙上前一步,将玉简小心翼翼地奉上。
司主接过玉简,指尖仙光微闪,神识沉入其中。
他阅览的速度不快不慢,神情始终淡漠,看不出喜怒。
张青阳垂手侍立,摒息凝神,心中却如沸鼎。
他低眉顺目,眼角馀光却死死盯住司主那只摩挲玉简的手,生怕其驳回。
时间一点点流逝。
终于,一枚泛着水蓝光泽的印鉴自虚空中浮现,稳稳地烙在了玉简末端。
张青阳心中骤然一松,几乎要舒出一口长气,强行忍住,忙躬身道:
“多谢司主成全。
下官定当竭力办差,查明异常,不负司主信任!”
司主将玉简轻轻推至案前,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手续已备,依规下界便是。”
他略一停顿,语气似乎随意地补充了一句,目光似有深意地扫过张青阳:
“莫要忘了,本官之前的叮嘱。”
此言一出,张青阳身形微不可查地一僵,旋即恢复如常,恭声应道:
“下官谨记,定不负司主所托!”
“去吧。”
司主挥了挥手,不再看他。
张青阳双手玉简,如获至宝。
再次躬身一礼,倒退数步,方才转身,步履略显急促地离开。
直至张青阳的身影消失在堂外廊道尽头。
堂上那位始终端坐如雕塑的司主,阴影中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弧度。
他指尖无意识地在案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发出笃笃的轻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淅。
良久,他缓缓靠向椅背,身形彻底融入那片昏沉的阴影之中,再无动静。
…………
南天门云道之前,霞光万道,瑞气千条。
值守的天兵天将甲胄鲜明,肃穆而立。
行雷骑督杨锋,依旧如铁塔般镇守在云道入口,目光如电,扫视着往来仙神。
张青阳驾云而至,远远望见杨锋,心头不由一紧,上次被拦阻的憋闷记忆犹新。
他按下云头,落在云道之前,面上平静,朝着杨锋拱手一礼:
“杨督,别来无恙。”
杨锋见是他,坚毅的面容上毫无波澜,目光审视,公事公办地回了一礼:
“张仙官欲往何处?请出示勘验符令。”
张青阳嘴角微扬,自袖中取出那枚玉简,双手递上:
“本官奉水部之命,下界勘查东海暗流异常之事,此乃司主亲批行文,请骑督验看。”
杨锋接过玉简,神识沉入,仔细查验部司主印与勘验司核印,确认无误。
张青阳心中冷笑:
看吧,看个清楚。
此次手续齐全,天规如铁,看你杨锋还有何理由阻我!”
片刻后,杨锋抬眸,深深看了张青阳一眼,目光锐利依旧,却未再多言,侧身让开云道,沉声道:
“手续齐全,准予通行。”
简简单单八个字,听在张青阳耳中,却如仙乐般悦耳!
他心中那块巨石,轰然落地。
“多谢。”
张青阳接过玉简,微微昂首。
他不再多看杨锋一眼,一步踏出,身形已没入那霞光流转的云道之中。
张青阳驾着云光,穿过南天门巍峨肃穆的门庭。
飞遁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四周天光渐暗,已远离南天门巡守范围。
前方清浊交汇之处,出现一片厚重如铅、翻滚不休的云霭。
内里灵机紊乱,仿佛天然形成的屏障,神识探入其中难以及远。
云团深处,一道模糊的身影悄然静立,仿佛早已与这片死寂的云霭融为一体。
那人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削,周身笼罩在一层似水似雾、流转不定的清辉之中。
一股渊深似海、晦涩难测的气息,如无形山岳般压迫而来。
张青阳心头骤然一紧,连忙按下云头,躬敬行礼:
“下官张青阳,奉司主之命,前来听候仙君差遣!”
他低着头,心中惊疑不定:
‘此人……究竟是谁?
司主只让我听命于一位仙君,却未言明身份。
而且他是如何悄无声息穿过天门?
南天门守备森严,杨锋那厮更是铁面无私,他……’
想到此处,一股莫名的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司主的安排,似乎远比表面看来更加深邃难测。
仙君并未回应,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张青阳,目光冰冷而锐利,仿佛能穿透他的仙官袍服,直窥其神魂深处。
周遭的云霭,在这无声的注视下,仿佛凝固了一般。
数息之后,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他都与你说了?”
张青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