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成步出温暖的工作间,凛冽的寒风立刻扑面而来,让他精神一振。
他并未立刻离去,而是再次对烈火牛牧场区,进行了一次格外细致的巡视。
他穿梭在一排排巨大的牛栏之间,目光如炬,视图着每一头烈火牛的状态。
李子成特意伸手触摸了几处牛栏的栅栏和食槽,感受着刺骨的冰凉,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这天气,比他想象的寒冷,两块暖石的温度提升,还是差了一些。
他召来当值的牧长,沉声吩咐了几句:“值守的人手增加一倍,每一个时辰巡查一次所有牛栏,一旦发现有任何牛只出现异常躁动或萎靡,点燃第三块暖石,并第一时间禀报老张头或曹爽,不得有误!”
得到牧长郑重其事的保证后,李子成才稍稍安心,转身离开了烈火牛牧场。
但他并未直接返回郡城,而是策动老马,转而驶向了苍茫寂聊的黑石山脉。
一人一马,踏着积雪,进入了山麓地带。
此刻进山,并非漫无目的。
他看似信马由缰,闲逛勘景,实则有意识地沿着一条经过规划的路线行进,目光不时扫过两侧的山岩、覆雪的坡地以及稀疏的林木,仿佛在勘察着什么,又象是在记忆地形。
这个过程持续了数个时辰,直到日头西沉,山影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四周的温度骤降,李子成才不慌不忙地调转马头,循着原路出了山。
出了山区,他并未耽搁,先回了一趟牧场。
在与老张头和曹爽短暂碰面,低声交谈了几句,确认他离开期间并无变故后,他方才重新骑上老马,踏着月色和雪光,不疾不徐地返回了已是万家灯火的清河郡城。
……
夜色如墨,凛冽的寒风自北方呼啸而至。
清河郡城陷入寒夜的怀抱,万家灯火渐次熄灭,唯剩更夫单调的梆子声在空旷中回荡,显得格外寂聊。
内务院,灯火通明,人影幢幢。
各产业的大小管事们鱼贯从内务大厅的檀木门内走出,个个眉头深锁,面色是如出一辙的沉郁。
彼此间罕见寒喧,只是匆匆拱手,便裹紧衣袍,一头扎进砭骨的寒夜里,各自奔赴岗位,要想方设法解决烧到眉梢的暖石危机。
谁又能料到,李家那支向来稳妥的暖石运输船队,竟会在最熟悉的航道上触礁沉没?
事发突然,透着蹊跷,但李家能屹立清河郡多年,历经风雨而枝繁叶茂,绝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家族深藏在水面之下的力量在第一时间便被激活,一切蛛丝马迹很快被梳理清淅,所有线索无一例外,皆指向了魏家。
而李家的报复来得迅猛,魏家设在城外三十里的一处重要产业园,当夜便火光冲天,损失惨重。
然而,报复的快意终究无法转化为御寒的暖石。
内务堂面临的现实困境,依旧象一座巍峨冰山,压在每个知情者的心头。
没有足够的暖石持续供应,渔场里那些价值千金的珍稀鱼种、种植园中精心培育的特殊灵植,乃至各牧场那些娇贵畏寒的牲畜,都将在持续低温下面临灭顶之灾。
查找到稳定可靠的新货源,成了悬在每位管事头顶、极待解决的最大难题。
李维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回到自己那间堆满卷宗的工作间。
魏家此次动手,狠绝至此,全然不顾往日默契,背后必然得到了来自更高层面的明确指令。
用不着细想也明白,清河郡乃至周边几郡所有明面上的商会渠道,此刻定然已被或明或暗地堵死。
剩下的选择,无非是风险莫测的黑市交易,或是效率低下、于大局无异于杯水车薪的零星采购。
无论哪一条,都象是用芦苇去支撑将倾的大厦。
李维民长叹一声,提起一支狼毫笔,蘸饱了墨,正准备在摊开的素白宣纸上,罗列几个代价高昂的应急方案。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
“进来。”
李维民暂时压下心头的烦恶,扬声道。
房门被推开,带进一股凛冽的寒气。
来人正是不久前才被提拔为烈火牛牧场管事的李子成,他反手轻轻将门合上,隔绝了外间的寒冷。
李维民抬眼望去,心中立刻了然。
烈火牛牧场也是家族重要资产,那些血脉特殊的烈火牛极畏严寒,对暖石须求尤甚。
自己这位侄儿新官上任,便撞上这等泼天大事,心中焦虑可想而知。
此刻前来,多半是寻求家族支持,或是讨个主意。
“子成来了,坐吧。”
李维民语气温和:“是为了暖石的事?”
李子成走到桌前坐下,神色平静。
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开口问道:“大伯,夜已深了,内务院却依旧灯火通明,方才见各位管事行色匆匆,眉宇间皆有忧色,是否都因暖石短缺一事?”
“正是。”
李维民叹了口气,决定向他透露些更深层的信息,也好让他明白局势之艰:“这一次,我们清河支脉,实则是被青洲主家那边牵连了。”
他下意识地压低了声:“远在青洲城的本家,前些日子暗中调配了一批极为稀罕的战略资源,支持给了楚王柳三变的一位对头。
此事做得隐秘,但终究未能瞒天过海,导致楚王在一次关键交锋中吃了暗亏。
楚王何等人物?麾下能人无数,一经彻查,蛛丝马迹便汇聚成线,最终指向了我李家。
引得楚王震怒,针对之意已是昭然若揭。”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魏家不过是趁机表忠心,才甘当马前卒,不惜打破多年默契,下了这记黑手,搞掉了我们的运输船队。
你此次过来,想必也是为了牧场暖石紧缺之事,心中焦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