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合。
罗家村上空,几缕稀薄的炊烟笔直升起,被一阵突兀卷起的尘土打散。
一队人马踏着沉重的步伐,打破了村口的宁静。
来人约莫十数,皆身着统一的深灰劲装,胸前以银线绣着一个古朴的“元”字徽记。
这身装扮,在明山郡境内,代表着元门弟子。
为首者是一名中年男子,面容冷峻,目光扫过眼前的村落,眉宇间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他便是元门执事,林寒。
与青洲武道大宗天林寺不同,元门的实力弱太多,甚至连大宗师都没有,但在元门所在的明山郡,影响力却极其强大,甚至势力触角遍及明山郡。
而真正令人忌惮的是,它的背后,站着来自更为强大的景洲庞然大物——元道宗。
在明山郡,元门的话,有时甚至比郡守府的公文更管用。
一个身形干瘦、贼眉鼠眼的汉子,溜到了林寒身边,他脸上带着谄媚与几分急于表功的兴奋,正是村中的无赖罗森。
他压低声音:“禀告林执事,就是村东头瘸子家的罗杰!
他胆大包天,私自刻了隔壁郡邪神的牌位,就藏在他家屋后的柴房里偷偷供奉!
小的亲眼所见,绝无虚言!”
罗森说话时,眼角馀光恶狠狠地瞟向村东方向,带着一种举报同村人后的扭曲快意。
他自身信奉的是“玄元圣尊”,是元道宗传说中的创立者,也是元门信仰的源头。
自从元门宣布隔壁郡崛起的“黑石山神”为蛊惑人心的邪神,并联合郡守府下发禁绝文书后,举报私下供奉者便能获得赏赐,罗森便觉得这是条往上爬的捷径。
林寒闻言,眼神愈发冰冷。
关于黑石山神,元门的态度很明确。
这种能让天林寺都受挫的存在,必须扼杀在萌芽状态,绝不能让其影响力渗透到明山郡来。
罗家村此事,虽小,正好可以用来杀一儆百。
让所有愚民都知道,违背元门意志的下场。
周围的元门弟子们自动散开些许,隐隐形成合围之势。
村人们早已被惊动,无人敢靠近,只能躲在自家门缝或矮墙后,惊恐地望着这群不速之客。
他们认得那身灰衣,知道意味着什么。
而此刻,正在家中对着一个木牌位默默祈祷的罗杰,对即将降临的灾祸,还一无所知。
罗杰佝偻着背,跪在地面上。
他的面前,是一个小木牌。
这便是他偷偷供奉的神位。
他天生腿脚不便,跪姿显得更加艰难。
“罗杰祈求黑石山神显灵,发发慈悲,救救我女儿吧。”
罗杰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
昏暗中,他那张被生活刻满风霜的脸上,眼眸里闪铄着微弱执拗的希冀。
他是个苦命人,命运似乎从未眷顾过他。
天生跛足,让他自幼便受尽白眼,好不容易靠着祖传的木匠手艺,在这十里八乡挣得一点微薄的名声和生计,讨了媳妇,日子刚有盼头,噩运却接连而至。
妻子去明隆县城给大户人家做短工,只因不慎撞到了一比特门弟子,便如同人间蒸发般再无音频。
他去报官,自是无用。
他去元门的分坛,苦苦哀求,换来的只有冷眼驱赶,甚至连妻子的死活都无从得知。
自那之后,罗杰的这条残腿,仿佛更跛了。
如今,他唯一的寄托,年仅八岁的女儿小丫,前几日在村口河边意外落水,虽被村民及时救起,但自此昏迷不醒,气息微弱。
请来的郎中都摇头,说是难了。
罗杰掏空了本就不厚的家底,甚至拖着残腿,一步一蹭地走到元门创建的玄元圣尊庙宇,花大价钱求来据说能祛病消灾的“灵水”。
可所谓的灵水灌下去,毫无起色。
那一刻,他对元门那套说辞,产生了彻骨的怀疑。
就在他濒临崩溃之际,隔壁郡的小叔子得知他家中惨状,赶了过来,给了些银两,同时告诉提及了邻郡黑石山神的种种灵验事迹。
说是比元门供奉的虚无缥缈的圣尊,实在得多。
小叔子说得神乎其神,什么重伤痊愈、枯木逢春,还千叮万嘱,此事万万不可声张。
因为元门将此视为邪神,严禁供奉。
走投无路的罗杰,违背了元门禁令,偷偷刻了这个牌位,藏在家中最为隐蔽的柴房角落。
每一次跪拜,他都心惊胆战,生怕被人察觉,招来灭顶之灾。
他祈求,与其说是虔诚的信仰,不如说是一个父亲在绝境中最后的呐喊。
因而罗杰心中充满了矛盾,既渴望神迹降临,又难以完全相信这“来路不明”的山神。
这种不坚定,自然不算信徒,否则神力运转体系早就显灵了。
门外,林寒一个眼神,身后两名如狼似虎的元门弟子便心领神会,猛地踹开了罗杰家的木门。
“砰!”
巨响惊破了屋内的死寂。
罗杰还没来得及起身,便被粗暴地从柴房拖拽出去,膝盖在粗粝的地面上划出血痕。
他拼命挣扎,嘶哑地喊着:“你们干什么!”
无人理会他的哀嚎。
一名弟子闯入内室,将昏迷不醒的小丫粗暴地扛在肩上。
孩子软绵绵地垂着,毫无知觉。
村里的空地,急促的铜锣声响。
所有罗家村的村民,无论男女老幼,都被强行驱赶到村口的打谷场。
几支火把被点燃,跳动的火焰映照着一张张惊恐万状的脸。
罗杰和他的女儿,被粗鲁地绑在了场地中央早已立好的木桩上。
罗杰目眦欲裂,看着女儿苍白的小脸,心如同被刀绞一般。
林寒面无表情地站在众人面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