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噼啪作响,跳动的火光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争吵戛然而止,留下的沉默却比任何激烈的言语都更伤人。西陵云逸背对着众人,一个人坐在远处一块焦黑的石头上,肩膀的线条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柳如烟和塞壬想去劝说,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只能在原地焦急地交换着眼神。石磊则像一尊雕塑,杵在原地,憨厚的脸上满是无措。
信任的堤坝上,那道裂痕虽小,却在无声地渗着水。
林尘没有再解释。他平静地注视着那簇火焰,火光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却点不亮一丝温度。西陵云逸的愤怒,同伴们的为难,他都看在眼里。但他知道,问题不在于西陵云逸是否撒谎,也不在于他的记忆是否出了偏差。
问题,出在这个世界上。
他缓缓闭上双眼,将外界的一切纷扰隔绝。神念沉入眉心,那枚温热的“镇”字令牌,在他的意志下被彻底激活。这一次,他不是在调取数据,不是在查询记录。
他是在动用典狱长的权柄,回溯法则的痕迹。
他的神魂仿佛化作了一根探针,沿着时光的脉络,精准地刺回圣焰城皇家图书馆废墟前的那一战。整个战场在他感知中,不再是刀光剑影的混乱场面,而是由无数法则之线交织构成的精密图谱。
黄金帝王查理三世是一团庞大而扭曲的“贪婪”与“执念”的集合体。国运怨灵是“怨恨”与“不甘”的具现。石磊的坤土剑是“守护”与“厚重”的法则延伸。
林尘的探针,在西陵云逸的法则轨迹旁,仔细搜寻着。
然后,他找到了。
就在西陵云逸开启【血腥疯狂】,怒气值攀至顶峰的那一瞬间,就在他所描述的那个坐标点,一团全新的、陌生的法则集合体,凭空出现了。它比普通的黄金卫士更复杂,蕴含着“忠诚”、“杀戮”与“贪婪”三种属性,形态正是西陵云逸口中那个手持双锤的“黄金副官”。
它确实存在过。
西陵云逸的记忆,没有错。他确实用尽全力,将这个黄金副官的头颅一斧斩下。
然而,就在那“黄金副官”被斩杀,法则之躯即将崩解的下一刹那,一股更加诡异、更加无法理解的力量介入了。它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拿着一块看不见的橡皮,将“黄金副官”存在过的所有法则痕迹,连同它造成的因果,从这张名为“世界”的草稿纸上,干干净净地抹掉了。
不是毁灭,不是湮灭,是彻底的、从根源上的“不存在”。
林尘的神魂猛地一震,从回溯中惊醒。他睁开眼,后背已是一片冰凉。
有人在用整个世界当做草稿纸,随意涂改。
“石头,你的剑给我看看。”林尘的声音有些沙哑。
石磊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解下背后的坤土剑,递了过去。这柄由坤土剑所化的无锋重剑,在守护西陵云逸时曾被深渊毒后的毒螯击中,留下一道浅痕。
林尘的手指抚过宽厚的剑身,最终停在了剑柄与剑身连接处。那里,有一道极细微的裂纹,如同发丝,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这道裂痕,什么时候有的?”
石磊凑过来看了一眼,理所当然地回答:“哦,这个啊。就是在圣焰城,黄金帝王那老怪物第三锤砸下来的时候,我用剑柄格挡了一下,给震出来的。当时可悬了,差点没握住。”
他说得轻松,林尘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记得清清楚楚,坤土剑承受了黄金帝王的所有攻击,但从未受损。那柄剑代表着“万法不侵”的守护法则,怎么可能被区区蛮力震出裂痕?这道裂痕,和那个“黄金副官”一样,是凭空多出来的。
林尘的目光转向另一边。柳如烟正百无聊赖地靠着一截断墙,指间夹着一柄淬毒的匕首,下意识地练习着潜行前的准备动作。她的食指、中指、无名指会以一个奇特的韵律依次敲击匕首的刀背,这是一个她从未有过的小习惯。
仿佛察觉到林尘的注视,柳如烟有些不好意思地收起匕首:“看什么?一个老习惯而已,不动动就手痒。”
老习惯?
林尘沉默了。他很确定,直到昨天,柳如烟在准备攻击时,都只是用拇指和食指摩挲刀柄。
整个世界,仿佛正在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悄无声息地“优化”着。每一个细节,都在朝着一个更“合理”、更“精彩”的方向被修改。西陵云逸的记忆被修改,让他有了一场酣畅淋漓、拯救队友的高光时刻;石磊的剑上多了一道战损,让他的坚守显得更加悲壮英勇;柳如烟多了一个无伤大雅却极具个人特色的小动作……
这些改变,让一切都显得那么“对”。
唯有他这个拥有“典狱长”权限,游离在世界规则之外的观察者,才能察觉到那份深入骨髓的违和感。
他必须验证最后一件事。
林尘站起身,走向废墟深处。那里,有一块在“噬界之眸”降临时侥幸未被完全摧毁的帝国纪年石碑,上面记载着历代君王的生卒。
他曾看过这块石碑,上面的每一个字都烙印在他的记忆里。
他走到石碑前,借着月光,目光落在末代帝王查理三世的名字上。
【查理三世,帝国历788年—824年】
林尘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记得,清清楚楚地记得,查理三世的卒年,是823年。
仅仅一个数字的变动,微不足道,不会引起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