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极会演,脸扭过来,便浅浅地笑,脸扭过去,便淡淡地愁。
裴雁晚掰着无形的指头暗暗思忖,春节中秋阖家团圆,中元重阳祭拜祖先,再加上生辰与忌日……若江允每逢这些日子便痛断愁肠,那还了得!
她一大口咬掉仅剩的半个煎饼果子,齿尖反复厮磨着花生粒,眼中烈火渐浓。她再扭头一看,那斯斯文文的贵公子连煎饼果子的一半都没吃完,不知是教养所致,还是心情所致。
裴雁晚撇撇嘴,右手抱紧酒坛,左手则拽过江允的衣袖,拉起他便往前跑:“你随我来!”
“诶,去哪!”江允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她拽出很远,“我在吃东西呢!”
裴雁晚回头冲她笑,朗声道:“有什么好吃的!别吃了!”
两人在云州的人海灯火中奔跑穿梭,裴雁晚银铃样的笑声随风荡着,她偶尔回眸一望,凤眼几乎眯成两条,弯弯地上扬。
江允扔了煎饼果子,转而攥紧她温热的掌心,连同他自己的心脏也暖和起来。
他不止一次地觉得,当初逃向云州,是他人生中最正确的抉择之一。遇见此刻领着他一路前奔的女人,不知用了他多少运气。
江允终于露出今日第一个真心的笑,温声嘱咐:“别跑太快。”
两人牵手奔过两条街,江允骤地愣神,他仰望大宅门上熟悉的牌匾,疑惑不解地问:“怎么带我来这儿?”
“一起看十五的月亮。”裴雁晚身手矫健,眨眼间跃上墙头,她朝立在墙下的人伸出手臂,眼角堆起柔和的笑,“来,前景王殿下,把酒给我。”
她俯视江允美丽的面容,不知怎地,竟想起了曾有一个冬夜,她带着欢愉,与微不足道的愧疚,高高站在永宁将军府的屋顶,而江允,则萧萧肃肃立在墙下。
那是她捅伤江允的第二日,摆脱萤茧的第一日。
江允当时的想法是怎样的,裴雁晚没有问过,因为她心知肚明,答案必然带着悲凉凄惨的基调。
“来呀。”见江允不动弹,裴雁晚不得不催一催。
江允无可奈何,他先递出酒,随后凭着较为丰富的……翻墙经验,也娴熟地翻进景王府院墙:“哪里的月亮不是月亮?非得到这儿来看?”
“景王府的月亮,与别处的就是不一样。”裴雁晚单手负在身后,脚步轻盈地走着。
这座华丽古典的大宅,虽仍挂着“景王府”的牌匾,却不大合适如此唤了。太昌二十三年秋天,文璧回京时,带走了宅院主人所有的物件。光熙三年冬天,江允重游故地,为它添了几日生机。
如今,它仍是皇家私产,虽处在热闹繁华的云州城,却显得孤零冷寂。曾有小贼进门一游,捞了个两手空空,但它成为了流浪动物的居所,为小生灵提供庇护。
江允快走几步,拦住了裴雁晚的路。他垂眸,浓密的睫羽投下一片柔和的影子:“哪里不一样?”
他想知道问题的答案。
“这儿是你单方面向我定终身的地方啊,”裴雁晚不假思索,“那天是八月十五,月华如水。”
所以,景王府的月光,远比世上其他地方的月光要朦胧迷人。
江允恍然大悟,但他刚刚才吃了煎饼果子,便忍住冲动,没有俯身吻心上人。
他们寻了个宽敞的地方,裴雁晚拂手一摸,摸到一把厚重的灰尘,可她想回去洗洗衣裳便是,因此直接盘腿坐下。
江允挨着她席地而坐,为酒坛启封,他轻轻嗅了嗅,道:“好烈的酒,我喝不了。”
“那你看着我喝。”裴雁晚干脆把两坛酒都抱到自己面前,她对着澄澈的酒液,瞅见了明晃晃的月亮。
她极少与人讲大道理,因为她觉得那样太矫情、太文绉绉,可江允毕竟不像她一样坦然豁达,他若有了心结,很难解开。
江允决定走到她身边来的时候,是真真切切地孑然一身,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他若有心事,能向谁说呢?
“我不会开解人,不知道怎么安慰你。”裴雁晚摇摇酒坛,听着里头沉闷的回响,“我觉得亲情这个东西罢……怎么说呢。”
她没能酝酿好语言,干瘪瘪地卡在这里,一连“嗯”了好几声,也没能说出后来的话。
江允揽过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窝,柔声问:“我明白你,我该向你学一学,少一些软肋。”
裴雁晚扭头,用一双明亮灵动的眸子看他,扬手揉了揉他白净的脸,继而低头喝酒。
江允跑一趟海云关居然晒不黑,他吃什么长大的啊……
当她再摇晃酒坛时,液体当啷碰壁的声响已称得上悦耳了。
裴雁晚的酒劲渐渐上来,胆子也壮了一些,轻飘飘地说道:“我是在红尘俗世里有软肋的人,肩上有责任,心里有牵挂,胸中有道义和理想,虽常自勉要活得无拘无束,实则很难做到。”
“你这叫做侠骨柔肠,世上仅此一份。”江允的目光柔似月华,要夺走裴雁晚手中的另一坛酒,“你是不是有些醉了?别喝了罢。”
“不行,不能糟蹋这么好的酒。”裴雁晚推了推他,仰头咕咚咕咚地灌起来。她想起白日里周照说的话,烦躁郁闷,要借酒消愁,况且这酒实在美味,剩下一滴,都算是对酒的糟践。
这一坛喝完,她又拎起另一坛,酒液顺着她的唇角、下颚往下滑,沿着疤痕、锁骨,一路溜进衣襟。
江允要用袖口为她擦去美酒,她却挥手一拦,用食指指着江允的鼻尖,面色绯红,含糊不清地道:“总而言之,你要记得……不管是刀山火海还是泥泞深渊,只要你陷进去,我一定拉你出来。”
她说完,竟直挺挺地往江允怀中倒,喉间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