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克乌斯的视线,始终锁定在远方那个藐小却至关重要的身影上——莉安德拉,以及她手中那只仿佛凝聚了卡勒多最后气运的龙号角。
其他的存在在达克乌斯眼中,不过是战场宏大布景的一部分,是真正舞台上必要的烟火与轰鸣,而非主角。
若将今日洛瑟恩发生的一切视作一出宏大的剧目,那他无疑是那位编织了所有线索与命运的编剧。幕布由他亲手拉开,节奏由他暗中掌控,高潮与悲剧的冲撞,全都在他缺省的轨道上渐次上演。
而莉安德拉,便是他早已埋下的一条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直至此刻,才迎来她角色弧光中最为惨烈与辉煌的悲剧性高潮。
即便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达克乌斯仿佛也能穿透虚空,感受到莉安德拉此刻所承受的一切,那是身体、意志与灵魂的三重崩溃。
她口中连续喷涌的鲜血,是魔力反噬的具象,更是精神世界在残酷真相碾压下彻底崩塌的外在表现。她亲眼见证了卡勒多首战即决战的豪情如何化为齑粉,这对意志的打击,是毁灭性的,足以让任何骄傲的龙法师在一瞬间失去继续活下去的意义。
然而,最内核的崩溃,源于认知的颠复。那种我一直走在别人铺好的道路上的意识,比任何魔法创伤都更加残酷、更加摧心裂肺。
达克乌斯能看到,那个可怕的念头正如同最冰冷的毒液,悄无声息地渗入她的意识深处:她自身,才是导致这场灾难降临的最关键一环。她所有的选择、所有的努力,甚至她那份回归奥苏安的责任感,都可能早已落入他精心编织的罗网之中,被他无情地引导和利用。
能成为顶尖施法者,而不是去开旅店,代表着莉安德拉很聪明,此时此刻她应该反应过来了。
那种心智的崩裂不象狂风骤雨般粗暴,而是像冰层缓缓破碎,无声,却冷得足以刺入骨髓。她一步步回溯自己的决定,越想越清淅,越清淅越绝望,那些看似偶然、似乎顺理成章的节点,竟无比精准地串联成了一条通往今日惨剧的必然轨迹。
是的,自从巴吉尔的口中得知“莉安德拉还活着”的那一刻起(260章),她就已经进入了他的视野。最初,他只是对唤龙之歌感兴趣,但随着他与红龙势力达成更深层的协议,她的价值与定位也随之改变,从一个潜在的合作者,变成了战略欺骗中最完美、也最不自知的棋子。
她的每一次尤豫、每一次选择、每一次自以为的主动,都在无形中替他完成了布局。
如果说命运是一条奔涌向前的长河,那么他达克乌斯,便不仅仅是随波逐流的舟揖,更是在关键时刻,有能力扭转河道,甚至为其开凿新渠的巨匠。他
既是观察者,也是塑造者;既掌控风暴,也引导潮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比任何人都更冷静地面对这场由他亲手引爆的文明震荡。
所以
这绝非一场简单的军事胜利,而是一场从战略、情报到心理层面的全维度、跨层次的碾压。
这种碾压并非单纯凭借力量或数量的优势,而是一种冷静得近乎残忍的智慧,以如外科手术般精准的方式,对敌人的认知、判断、信念乃至灵魂进行层层拆解与击破。
杜鲁奇成功上演了一场宏大的战略欺诈。
巧妙地利用了莉安德拉这位信使的回归与她所带来的关键情报,精准地诱导卡勒多王国高层做出了致命的误判,将主力一头撞入了洛瑟恩这个精心准备的屠宰场。
达克乌斯精准地拿捏了莉安德拉的心理,预判了她的预判。他深知她心底那份对故土的眷恋、那份施法者特有的自负、那份对责任的执着以及那份想用自身之力去改变局势的渺小却璨烂的希望。
他甚至与莉莉丝达成了协议,通过那虚无缥缈的梦境,间接地施加影响,让她自愿地、一步步走上这条引导同胞走向毁灭的道路。
那些梦中若隐若现的暗示、那些看似天启般的启发、那些让她一步步确信自己必须回到奥苏安的微妙牵引
莉安德拉所做的一切仿佛都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走向这个注定的悲剧结局。
这便是个人选择与宏大叙事冲突下,最典型的悲剧角色。
她的动机在个人层面无可指摘,希望帮助同胞,唤醒巨龙以对抗威胁。然而,她的善良、她的责任感、她所拥有的特殊能力,却悉数化为了被敌人利用的、最终毁灭她所珍视一切的完美工具。
她的故事,以一种最残酷的方式,凸显了个人在宏大历史浪潮席卷之下的无力与悲哀。她不是输给了力量,而是输给了她那早已被洞悉并操控的命运。
那种被命运捆住双手双脚、却仍以为自己在向前奔跑的荒诞感,如今正以最尖锐、最无情的形式反噬她。她越是挣扎,越是证明那只无形之手从未离开过她。
想到这里,达克乌斯叹了一口气。
这声叹息,并非出于廉价的怜悯,而是一种站在历史维度上的、复杂的感慨。这声叹息里,混杂着对一位杰出对手的些许敬意、对命运弄人的唏嘘,以及一种身为编剧对笔下悲剧角色的微妙共情。象是看见一个明明足够聪明、足够优秀的人,却偏偏被结构性命运推向深渊,那种无可奈何的感触,是旁观者独有的冷漠悲泯。
他知道莉安德拉活不过今天了,龙号角吹响得太迟,出现得太晚,最佳的撤退时机已经如沙般从指缝滑落。
此刻的突围,不过是穷途末路中最后的挣扎,是风暴之眼中残烛般的微光,摇曳、脆弱、注定熄灭。他清楚地看到了她连续吐血、能量反噬的状态。她已是油尽灯枯,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无法再支撑她完成一次成功的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