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
裴苏同样微微一笑,拱手拜道。
老人却领着裴苏进了屋子,这位平日少有笑意的老人却是嘴角翘起。
“出去一趟,还学了些虚礼回来。”
当年天子闭关,皇后把持朝政,京城上下一片混乱,却是这位老人鼎力支持皇后,杀得人头滚滚,才有了如今的格局。
还因此得了个“阎罗王”的称呼,如今有些老臣尚还记得当年朝堂一片风声鹤唳,宁愿得罪皇室也不敢得罪这位相国。
书房内,祖孙二人相对而坐。
而裴苏也没有隐瞒,讲述此行南下,从逮捕萧仲庸,到遇到前朝皇族,再到在抱一之地修行术法陈尧、龙雀、天子血,乃至最后以“血婴蚀心”设局,引柳公允射杀赵蒙
当裴苏说完,茶已然凉了,这期间的任何一件事传出去都足以引发天下震动。
而这位老人却只是静静听着,只有在“血婴蚀心”那里微微挑了挑眉。
“北去数月,大约就是这些事情。”裴苏讲完,端起茶杯轻饮了一口,同样观察着自己祖父的神色。
却不料这位老人却是笑骂出声:
“裴竣那小子在陈莽那吃了亏,竟还得等他儿子帮他找补回来!”
裴竣,当下朝廷赫赫有名的镇北侯,在天阙关之战一战成名,后来又数次挡下了西北突阙王庭的南侵,在九年前更是突破了法象,成为大晋历史上最年轻的天人。
在天底下,谁提起这位镇北侯不两股战战,后背发凉,恐怕也唯有眼前这位老人能这般笑骂他罢。
裴苏却摇头,同样笑道:
“祖父此言差矣,当年朝廷大乱,父亲临危受命,仅带了十万骑兵进驻天阙关,能挡下陈莽二十万铁骑,朝堂上下谁不敬服。”
当年皇后与裴昭联手弑君,另立太子,大晋上下可谓一片混乱不堪,若不是裴竣北上挡住了陈莽,真让那燕朔之王打到京城。
只怕如今天下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老人也不与裴苏争论,笑着抿茶,显然心情极佳。
“此毒你下得不错,那燕朔陈王对我裴家虽构不成威胁,但养着的二十万铁骑却是朝廷的心头病,血婴蚀心,位百毒前四,不是公羊士能解决得了的。”
老人温和笑意不变,褐色的眼珠却透出淡漠冷峻之色。
“陈莽治军严苛,待民如子,若二十万铁骑不能叫他屈服,便可以凉州百姓的性命为要挟,叫他入京请罪,替皇后解决了这块心头病,也好叫她安心登基。”
凉州城百姓足有百万之众,他陈莽是凉州之主,再心如铁石也不可能对这帮百姓视而不见。
裴苏则是眉头微挑,“若他不从呢?”
若他不从,当真行那天怒人怨之举?
裴昭却乐呵呵看着裴苏。
“苏儿,永远不要让你的对手试探出你的底线,他不从只会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赌我裴家只是在恐吓,而你要做的,就是在这之前,无限地减小这个可能。”
裴苏明白了,笑着点头称是。
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祖父,听闻那守一散人,两百年前还与你坐而论道过?”
老人脸上笑意不变,却有了一丝嗤笑的意味。
“不必在意他,当下他与我裴家诉求也算一致,求个稳字,至于今后呵呵,他修为虽是当世顶尖,却跟他师父一样好对付得很。”
裴苏闻言也笑了起来。
确实,这种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修行者,纵使修为再高,却也全身都是破绽。
而最难对付的,反倒是那些没有软肋、一心求道的无情者。
至于那守一散人叫他劝告裴相所谓的肩负大义,裴苏怕说出来自己先笑了。
何为大义,在上上下下的裴家人眼中,他裴家登仙,掌天地乾坤,御万世基业便是大义!
“苏儿。”
“孙儿在。”
“你的‘道参’也快修成了,早日将她吞了,成就归一,过不了多久,这京城便要开始乱了。”
京城要乱,从任何人口中说出都会被人当成笑话,可偏偏是这权势滔天的当朝相国,自然由不得人不信。
裴苏也自然知道,他裴家接下来便是要扶持皇后登基改朝。
就如同当年他们扶持洛州李氏灭夏一样,如今他们裴家又选中了这位皇后,要他破灭李氏江山,做新朝女帝。
如果有人窥见裴家的谋划,只会惊骇胆寒,这江山之主的位置天下野心家谁不想得,却偏偏只有裴家扶持谁,谁才坐得稳。
为了这一步,他们先是杀了皇帝,另立太子,将皇后推上垂帘听政的位置,二十年过渡,也确实是时候了。
只是改朝换代不比暗中把持朝政,这一旦与天下撕破脸面,可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至于裴家为什么不愿做江山之主,却又涉及到另一桩天下隐秘,当年面对裴苏的这个问题,裴昭只是阴恻恻反问了句。
“我裴家绵延数千载,你猜为什么王朝不过数百年即覆灭?”
裴苏问候之后,便走出了府邸,向着自己的世子府而去。
老人也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他那布满皱纹的双手负于身后,望向了那云层深处,大晋皇宫的最高点。
世子府上,裴苏正瞧着半夏为他呈上来的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