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京城,刑部制狱司,天字号监牢。
这里是整个大晋王朝最森严、最黑暗的地方,常年不见天日,空气中弥漫着永不散去的铁锈气味。
然而在最深处,有一间牢房却出奇的干净。
没有刑具,没有污秽,甚至还点着一盏明亮的烛火,摆着一张书案。
诸葛青坐在案后,正安静读着一卷古籍
他依旧是一袭青衣,与天牢中其他歇斯底里的牢犯不同,他安静祥和得宛如雅士。
忽然,空旷的天牢传来脚步声,诸葛青抬眸望去,只见黑暗的甬道中隐隐现出一道身影来。
瞧见那人面孔,诸葛青微微错愕。
“迟儿?”
宇文迟身穿玄黑色的獬豸官服,一步步走到了诸葛青的面前,此刻细看,诸葛青才发现他面容苍白得过分,低垂着眼睛,情绪似乎有些异常。
“迟儿,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师父。”
宇文迟的声音沙哑干涩。
诸葛青注视了宇文迟许久,苍老而儒雅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
“这身衣服倒是衬你,给你添些威严。”
宇文迟的肩膀颤了颤,还是没有抬起眼睛,却听诸葛青继续道:“你不必有愧,你是在做对的事。”
这位老神捕似乎这些日子早已勘破了一切,平静承认了自己所有罪责,变得无比安和。
“我被鬼君蛊惑,做了错事,而错了,便该受此惩罚。”诸葛青温和看着他,“你可捉到了鬼君?”
“师父,鬼君他”
宇文迟的正欲抬眸,却忽然捂住胸口,吐出几口黑血。
“迟儿!”
诸葛青站起身来,眉头大皱,他此刻才发现宇文迟那身上的流转着的汩汩黑煞之气。
“你怎么了?迟儿,你这是?!”
宇文迟却不答,只是重新平复气息,向着诸葛青道:“鬼君是一只妖邪,暗害了太子李景,将假代太子登基,成为人间帝王。”
啪——
诸葛青手中的书卷掉在地上,他目光错愕望着宇文迟。
饶是他一生断案无数,心智坚如磐石,饶是他在天牢勘破红尘,心境升华,听闻这个消息,也惊得不知道说些什么。
妖邪登基为帝,统御人间九州!
古往今来的历史之上,都从未发生过如此恐怖的事。
捕快少年的眉头又紧紧皱了起来,面容痛苦,捂住胸口,不停咳嗽,然而咳出的却是黑色的煞气,在空中流窜不见。
“迟儿你你到底怎么了?”
诸葛青跨步上来,紧盯着宇文迟,此刻他才看清了宇文迟低垂的眼眸,让这位老神捕心中惊悚。
那一双眼睛,眼白如冰,瞳孔深处却沉淀一抹暗哑猩红,如若清理不去的血迹。
“这!”
对视的瞬间,诸葛青只觉得自己被一只野兽冰冷的审视,评估可杀可吞的程度。
宇文迟抓着铁栏,喘息了几口,才堪堪收敛了身上可怖的气息,
他艰声道:“世子,他告诉我,那妖邪假替太子,骗过了天枢帝星,故而有神光庇护他,而这天地间,想破天枢神光,唯有同层次的天上权柄星象相助。”
“迟儿!”诸葛青瞳孔放大,“你做了什么?”
“师父,你听说过七杀星吗?”
宇文迟身体都开始微微痉孪,仿佛忍受着剧烈的疼痛。
“那妖邪祭炼的东西被我与世子缴获,是一枚能与天上七杀星牵连的道基,世子天纵之才,将来必成天人,他前途光明,不可因此断灭道途。”
宇文迟痛苦的面容收敛了些,勉强露出了浅浅的笑。
“我宇文迟,命带孤煞,生而克母,家族视我不祥,同僚避我不及,恩师被我送入囹圄,兄长遭我缉拿拘禁,我命浅薄,合该让我来做此事,合该是我”
“所以你”
“我让世子将七杀道基种入了我的丹田。”
“啊?!”
诸葛青后背被冷汗浸湿,下一刻他瞪着眼睛怒道:
“道基?你你不过才玄元境,强行种下道基,你这是自寻死路,你你命不久矣!”
“我知道的师父”
宇文迟喉咙传来嘶哑嗬嗬的笑音。
“只有铸就道基,才有资格引动天上七杀星的注视,承接七杀星落下的神光。”
“也只有借来七杀星之力……才能破天枢神光,才能让我直面那妖邪太子”
“这这”
诸葛青面容骇然,“迟儿,你你要去”
他忽然意识到了宇文迟要去做什么,但他依旧无法想象,无法相信。
那是自古而来,几乎从未有人做过的事,那是放眼历史,都少有人见过的事。
那是天上神灵都要为之震怒的事,那是能够引动天下大变,天下之乱局之事!
“你要……去做什么?”
诸葛青张大嘴巴,问出了声。
而宇文迟身上的煞气却是越发浓重,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包裹,汩汩的黑煞发出刺耳的鸣音,在他的头顶打转,下一刻,他身上的剧痛消失了,仿佛一瞬间化作冷厉的恶鬼之子,转身离开,背影决然,只留下声音冰冷刺骨的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