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车辇内的祭器皆裹朱缯,恍若将六代先王的热血都凝在了这方寸之间。
当车队踏入陇西山地,松涛声里传来钟磬合鸣,七十二名巫祝身着羽衣,在祖陵前跳起《大濩》之舞。
嬴政执瓒酌鬯,酒浆泼在燔柴上腾起青烟,恍惚看见先祖孝公持《垦草令》而立。
虚幻之间,惠文王按剑东望的身影,正从青烟中走来
祭祖的余韵尚未消散,嬴政的目光已投向更辽阔的边疆。
西戎的毡帐如黑云压在陇右,牧马的嘶鸣时常惊破边关冷月。
车驾行至北地郡时,蒙恬亲率的十万铁骑正于戈壁滩列阵
“启禀陛下,这是新铸的秦弩,射程比旧款远三十步。”
年轻将领捧起青铜弩机,阳光在三棱箭镞上碎成寒星。
嬴政伸手抚过弩臂,忽然想起秦明曾经在某天夜里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震慑者,非战之始,乃战之备也”
嬴政将随身携带的天子剑悬于帅帐之外,剑鞘上的“定秦“二字,在风沙中映出冷冽的光
咸阳城。
秦明的小院里,此时几道身影正围坐在石桌旁。
喝着小酒,品尝着同福酒楼新出的菜品。
秦明夹起一块沾满浓稠汤汁糖醋排骨放入口中。
“怎么样四弟,这菜还行吧?”
听着王离炫耀式的询问,秦明吐出骨头后开口道。
“排骨骨肉分离,肉质软糯,汤汁入味,大厨就是大厨,这般火候与调味的绝妙平衡,反正我是做不出来”
王离得意的哈哈大笑,就像这菜是他亲自做的一样
“不是,话说你这时候不是应该在暗中保护陛下吗?
怎么突然回来了?”
说这话的是韩非。
韩非掌管着大秦的税收与财政,免不了经常与王离打交道。
所以两人才会一同出现在这里。
秦明瞥了眼韩非,继续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嘴里,含糊着说道。
“没有啥危险我就回来了呗,唔在外面风餐露宿的,哪有在家好?”
“你能不能咽下去在说话?”
韩非无奈道。
秦明把嘴里的排骨咽下去以后,开口道。
“能啊”
“”
韩非无奈。
看着眼前的两人跟冤家似的,王离在一旁捂嘴偷笑。
“不管怎么说,你的心还真大”
“那怎么办?我还有一大堆活要忙活呢,也不能总跟在大哥身边吧?”
秦明顿了顿继续说道。
“况且我这次也不是啥都没干好吧”
“不是说没危险吗?你还能干嘛?”
“这你就别管了。”
“”
当出巡的车队折向东南时,鸡头山的险峻让车马都放慢了脚步。
嬴政登上山巅,远眺羌中草原的暮色,只见长河如练,将天地斩成两半。
随驾的史官捧着竹简记录。
“始皇帝过鸡头,登崆峒,勒石以铭秦德。”
嬴政又想起了咸阳宫的墙上,秦明所画的那幅“亚洲”地图。
西戎所在的板块,至今还空着大片空白。
回中行宫的篝火映红了将士的甲胄,这是归程前最后一个驿站。
嬴政在案头铺开新得的西戎斥候图,用朱砂圈出月氏人的迁徙路线。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已是子时三刻。
他揉了揉眉心,忽闻帐外战马长嘶,是从陇西送来的加急军报。
西戎部落见秦军威仪,已有三族遣使请降
当车队再次望见咸阳城头的望楼时,车辙已在大秦的版图上刻出一道蜿蜒的龙痕。
数月巡行,车帘上沾了北地的沙,唯有嬴政腰间天子剑的剑鞘,被摩挲得愈发温润
嬴政掀开辇帘,看见朱雀大街的百姓又一次伏拜在地
想起祭祖那日,燔柴的青烟直上九霄,或许列祖在天,已看见这万里河山,终成秦人掌中之物
傍晚,嬴政日常处理政务的书房。
烛影摇红中,秦明正在一面墙上写写画画。
听到有人走了进来,秦明头也不回的开口道。
“忙完了?”
“嗯”
嬴政走到秦明身后,应了一声后也没再说话。
就这样静静的看着。
片刻后,墙面上那幅地图的西北角已经不再空白
嬴政解下染着些许风沙的大氅,身后的赵高接过,紧接着捧来一盆清水和手巾。
嬴政洗了洗手后,两人像往常一样坐到了茶桌旁。
“西北那边的事,是你干的?”
“没啥,就是稍微使了点手段而已。”
秦明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亏的蒙恬还想着率领十万大军立些军功呢,结果他们竟然主动投降了”
“没事儿,等过段时间,正好和李牧一起夹击匈奴
况且王翦老将军都告老还乡,蒙恬还怕有人再抢了他的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