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被一种特制的厚重冷锻铁甲所包裹。
甲片黝黑,毫无反光,如同吞噬光线的深渊。头盔是狰狞的鬼面兜鍪,只露出两只寒光四射的眼睛。
甲片层层叠压,覆盖全身,关节处用坚韧的牛皮绳加固,行走间发出沉闷而整齐的“哗哗”声,仿佛移动的铁壁。
每人配备一面几乎与身等高的方形巨盾,盾面布满狰狞的尖刺。主战兵器更是骇人:或是长柄开山巨斧,斧刃宽阔如门扇;或是碗口粗、丈余长的巨型狼牙棒;或是带有沉重破甲锥头的长柄铁锤。
五千人沉默地列队,如同一道钢铁浇铸的堤坝凭空升起,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弥漫开来,压过了江水的湿气,压过了清晨的鸟鸣,甚至压过了远方隐隐传来的炮石轰鸣。
徐忠的亲卫队长,也是沙场老卒,此刻竟觉得喉头发干,手心微微冒汗。
他定了定神,快步上前,对着已戴上鬼面头盔、只露出两道冰冷目光的李莽抱拳行礼:“李将军!招讨使已在中军等候多时!望江门方向,炮击刚歇,吴越人又在抢堵缺口了!”
李莽那鬼面头盔微微转动,冰冷的目光扫过亲卫队长,并未答话。
他只是缓缓抬起带着铁手套的右手,向前猛地一劈!动作简洁,却带着千钧之力。
“呜——呜——呜——”
低沉浑厚的牛角号声骤然响起,三声长鸣,穿透薄雾,带着一种原始的、宣告死亡降临的韵律。
轰!轰!轰!
五千铁甲同时迈步!
沉重的脚步踏在江岸坚实的土地上,发出整齐划一、如同闷雷滚过大地般的巨响!
地面似乎都在随之颤抖!他们排成紧密得如同铁板一块的方阵,巨盾在前,长兵在后,沉默地朝着望江门的方向开进。
那沉重的脚步声,那黑压压如同移动山岳的气势,让沿途所有轮换下来休整的吴军士卒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向两旁退开,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
目光中充满了敬畏、震撼,以及一丝看到破城曙光的炽热。
黑色的铁流,沉默地涌向那仍在流血、仍在燃烧的豁口。每一步踏下,都让大地呻吟,都让杭州城残破的躯体为之战栗。
望江门巨大的豁口处,尸体堆积如山,几乎将通道堵塞了大半。
浓稠的血浆在低洼处汇聚成暗红色的水洼,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焦糊和尸体腐败的混合恶臭。
炮击刚刚停歇,短暂的死寂中,只有火焰燃烧木头的噼啪声和伤者断续的呻吟。
吴越军都指挥使钱元懿,这位钱镠的族侄,身披精良的明光铠,头盔上的红缨早已被血污浸染成暗褐色。
他站在豁口后方一道临时垒起的矮墙后,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外面那片被硝烟笼罩的吴军阵地,嘶哑的嗓子已经发不出洪亮的命令:“快!快!把拒马拖上来!堵住!堵住口子!长枪队,上前!给我顶住下一波!” 他身边的亲兵和督战队,同样疲惫不堪,脸上混杂着恐惧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疯狂,驱赶着民夫和伤兵,将仅存的木栅、门板、甚至从废墟里拖出来的沉重梁柱,往豁口处堆叠。
长枪兵们喘着粗气,挤在缺口内侧,矛尖密密麻麻地指向外面那片死亡地带,手臂因长时间的紧张而微微颤抖。
他们知道,炮击停了,吴狗的进攻,马上就要来了。
然而,预想中的呐喊和冲锋并未立刻到来。
一种低沉、压抑、如同闷雷滚动般的轰鸣声,从吴军阵地深处传来。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规律性,仿佛远古巨兽的脚步,踏在濒死的大地上。
“什么……什么声音?”一个年轻的吴越长枪兵声音发颤,握枪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钱元懿也皱紧了眉头,侧耳倾听。那声音……不是战鼓,不是马蹄,是一种纯粹的、沉重的撞击声!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剑,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爬上脊背。
豁口外弥漫的硝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搅动、排开。
一面巨盾率先从烟尘中“撞”了出来!
黝黑,厚重,布满尖刺!紧接着是第二面,第三面……无数面同样狰狞的巨盾,如同凭空升起的钢铁城墙!
盾牌之后,是密密麻麻、高大如铁塔般的身影!黝黑的铁甲覆盖全身,狰狞的鬼面头盔下只露出两点冰冷刺骨的寒光。
他们沉默着,脚步沉重而整齐,每一步踏下,都让脚下浸透鲜血的泥土微微凹陷,发出那令人心悸的“轰、轰”巨响!如同一道移动的、吞噬一切的钢铁洪流,碾过战场上的尸体和杂物,无可阻挡地压向豁口!
“重……重甲!吴狗的重甲上来了!”豁口内侧的吴越守军中,终于有人惊恐地尖叫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
钱元懿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得这甲胄,这气势!这是徐天的亲军铁签营!是吴军最锋利、最沉重的那把破城锤!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
“弓箭手!放箭!射他们的脸!射关节!”钱元懿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早已被炮击压制得胆寒的吴越弓箭手,闻令仓惶起身,在豁口两侧残存的断壁和堆积的尸堆后,对着那逼近的钢铁城墙射出了稀稀落落的箭矢。
叮叮当当!
箭矢撞在厚重的铁甲和巨盾上,发出清脆密集的声响,如同雨打芭蕉,旋即无力地弹开、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