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无波:“正好,本宫也要去凤仪阁看看这个月的用度账册,你随本宫一同去吧,路上也好细细说与本宫听。”
“是,皇后娘娘。” 宋福金恭声应道,连忙上前一步,与晚晴一左一右,虚扶着朱清珞的手臂。
皇后身着明黄色绣金凤穿牡丹的宫装,裙摆曳地,行走间,金线绣成的凤凰仿佛活了过来,在晨光下流转着耀眼的光泽,彰显着中宫的尊贵与威严。
一行人缓缓出了立政殿,沿着铺着青石板的宫道,往凤仪阁方向行去。
宫道两旁种植着高大的梧桐树,枝叶繁茂,遮天蔽日,投下斑驳的光影。
夏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夹杂着远处传来的几声蝉鸣,更添了几分静谧。偶尔有巡逻的宫女太监经过,见了皇后仪仗,皆是连忙跪地行礼,待一行人走过,才敢起身,低头敛声退到一旁。
凤仪阁并非皇后的寝宫,而是她处理六宫文书、核验账目的所在。
阁内陈设清雅简洁,与立政殿的恢弘大气截然不同。进门便是一排高大的紫檀木书架,上面整整齐齐地列着各类宫规典籍、各宫历年的用度账册、朝臣家眷的名册等,密密麻麻,不计其数。
书架前摆放着一张小小的梨花木矮几,上面放着一盏清茶,供人查阅书籍时歇脚。临窗设着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案面光洁如新,上面整齐地摆放着笔墨纸砚、朱砂印泥,还有几摞高高叠起的待批账册。书案旁立着一架黄铜香炉,里面燃着淡淡的檀香,烟气袅袅上升,与空气中弥漫的墨香、书卷特有的陈旧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味道,与后宫其他殿宇浓郁的脂粉香迥然不同,透着一股沉静肃穆之感。
朱清珞在书案后的梨花木扶手椅上坐下,晚晴奉上一杯温热的雨前龙井,又将案上的账册稍稍整理了一番,便带着其他侍从悄无声息地退至门外候着,轻轻带上了阁门,将外界的喧嚣尽数隔绝。阁内顿时只剩下皇后与宋福金二人,静谧得能听到窗外风吹树叶的声音。
宋福金侍立在书案一侧,没有立刻提及账目之事。她垂眸沉思片刻,心中的忧虑如同潮水般翻涌,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开口说道,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迟疑与忧虑:“皇后娘娘,妾身…… 妾身心中有些担忧,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朱清珞端起茶盏,轻轻拨弄着水面上漂浮的茶叶,语气平和淡然,听不出丝毫情绪。
“皇后娘娘明鉴,” 宋福金深吸一口气,组织着语言,“如今后宫之中,花昭仪有孕在身,陛下虽偶有探望,赏赐了不少补品,看似风光无限,但妾身知晓,她母家并无显赫外戚,在朝中毫无根基可言。在宫内…… 她往日性子太过直率,说话不知避讳,得罪了不少人,尤其是与徐婕妤姐妹,早年间便因一些琐事结了嫌隙,向来不甚和睦。如今她骤然有孕,虽得了几分圣宠,实则处境艰难,如履薄冰。妾身只怕…… 只怕有人会因嫉妒生恨,暗中对她或是腹中孩儿不利。”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朱清珞,见皇后神色依旧平静,便又继续说道:“而徐婕妤与花蕊夫人,姐妹二人联手,心思玲珑剔透,手段…… 亦是不凡。她们入宫不久,便已深得陛下青睐,如今又提携了金才人、李才人入宫,这两位才人年轻貌美,又懂得讨陛下欢心,俨然已成了一股不小的势力。她们皆出自蜀宫,曾在蜀地居于高位,见识与手段绝非寻常妃嫔可比。妾身观她们近日行事,章法有度,进退得宜,就连投陛下所好,也精准得令人心惊。徐婕妤沉稳有度,善于笼络人心;花蕊夫人柔弱娇媚,最能激发陛下的保护欲。姐妹二人一唱一和,相得益彰。长此以往,她们的势力愈发壮大,只怕…… 只怕会威胁到中宫的地位,扰乱后宫的平衡啊。”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中的隐忧已然明了。她既担心花见羞孤立无援,恐遭暗算,更担忧徐氏姐妹势大难制,将来会动摇皇后的根基。
朱清珞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无太多波澜,只是偶尔抬手抿一口茶,目光落在书案上的账册上,仿佛宋福金说的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直到宋福金说完,垂下眼眸,神色间满是焦灼与不安时,她才缓缓放下茶盏,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那笑声清淡如水,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福金,你呀,是关心则乱。” 朱清珞抬眼看向她,目光睿智而沉静,如同深不见底的湖水,“你只看到了她们那些明里暗里的小心思、小手段,却忘了咱们的陛下,是何等人物?”
她语气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陛下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君主。想当年,寿州城一战领将士们从乱葬岗杀出一条血路;后来平定四方,南征北战,多少次身陷险境,多少次面对叛臣逆子的暗算,皆是凭着一己之力化险为夷。这万里江山,是他一刀一枪,靠着无数弟兄的尸骨,靠着他自己的雄才大略,硬生生打下来的。他见过的阴谋诡计,比咱们见过的花草树木还要多;他经历过的生死考验,岂是你我这些久居深宫、养在温室中的妇人所能想象?”
朱清珞微微前倾身体,语气愈发郑重:“这朝堂上下,多少老谋深算的臣子,个个都想在他面前玩些心思,谋些私利;边境之外,多少虎视眈眈的敌酋,日夜盼着能踏破汴梁城门。可结果呢?陛下依旧稳稳坐于龙椅之上,将这江山治理得井井有条,将那些臣子、敌酋尽数驾驭得服服帖帖。如此人物,岂会被后宫这些争风吃醋、邀宠卖乖的小伎俩所左右?”
她顿了顿,端起茶盏润了润嗓子,继续剖析道:“花见羞的处境,确实如你所说,朝中无外戚可依,宫内人缘也寻常。但你以为,这些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