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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兜兜读过的书,或是看过的电影里;他听或望见别人如此描述愤怒:
虽然细节上并不相同,但大体上却没有多少差别--
内心受到的吞噬啦,消失的理智啦,似是而非。
总而言之,兜兜觉得他们描述的愤怒就是
“应该算是失控之类的咯。”
他躺在床上,伸展了一下:这点上,兜兜无法理解。
每当自己愤怒时--其实兜兜也不确定,但在这些年的思考与归类之后、他觉得这种情绪就是与愤怒更加类似--他从不觉得失控,或感到内心里的消散。
恰恰相反,兜兜体会到了某种充盈由心底升起,灌进四肢、躯干、与头部:那是种铁水似的温暖(去年夏令营参观了一次炼钢厂,兜兜悄悄摸了一把烧红流动的铁水、比阳光暖和得多),环绕包裹着自己。
这种感受,平日里兜兜并没有得到过。绝大部分的情绪,都象是用一根手指的指甲轻敲另一边的指甲盖儿、或是隔着运动鞋挠发痒的脚底:
一点点若有似无的触觉,每次过后也不会在记忆里留存多少细节;却又可以粗略地笼成一类,象是纸巾的种类。这个牌子的柔软些、那个牌子的粗糙些还一揉就散成碎片;但要真的说哪个好,兜兜倒也确实都能拿来擤鼻涕。
可鼻子不痒的时候,他也不会特地想起:反正兜兜体会过的诸般情绪,都大抵如此。
喔,理智!愤怒还包括了理智的缺席可是理智又是个什么东西?
“失控,控制。我有控制自己嘛?我又不是遥控赛车,也没连个手柄在身上,我怎么知道喔。”
兜兜不觉得自己有所谓的“失控”--
或许他从来就没有受到过控制,亦或愤怒所带来的温度也不会丝毫影响他的内心。
“嘛,好象都没什么区别。”
兜兜对着天花板耸耸肩,从床上爬了起来、打了个哈欠:
睡醒特有的胡思乱想结束了,今天又是新的一天--暑假又少了一天,想着都让人心痛。
“哎,暑假作业都还没做完。怎么办喔。”
他胡乱揉了一把头发,便爬起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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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里,兜兜家附近发生了不少怪事。
影响最大、流传最广的,是大半个芒街都出现的“泪腺感染”事件:据说因为某种花粉、导致大量芒街市民过敏,出现了嚎哭不已、呼吸道痉孪乃至脱水等征状。
这件事多少有点奇怪且突然,连芒街市电视三台都在八点档新闻里做了报道--接下来的两三天里,也是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话题。
有人看了科普的录像带,说是太阳黑子引起的电磁暴、干扰了人体磁场;有人说是某个隐世高手气功练岔了、走火入魔,只能到处胡乱发功、为祸武林;更为人接受的说法,则是芒街市区最近开业的几家夜总会太过招摇、冲撞了最近从内地运来巡展的武庙十哲--当然,是塑象的复制品;但工艺惟妙惟肖,所以多少也该带上了些仙神之气。
众说纷纭,倒也没个能被所有人承认的结论。
至于究竟原因如何,兜兜只是在听到的时候顺便想想--最少,没把这事的究竟、跟他那天在电梯间里按了一巴掌的抽烟鬼佬联系在一起:
事实上电梯里发生的血腥惨案,他已经基本忘得精光;只有在路过电梯口封条的时候、才会稍微勾起点记忆。执法人员随便敲了两户人家的门,就把尸体搬走了事。
【说起来我也感染了喔!还好没有很严重,不知道好了没有?该去看医生吗?】
他想起前几天忽然的流泪,才在事后感到有些心有馀悸。不过兜兜从来不去医院看病,这事当然也没能打破他的惯例。
这事风头来得快,去得也快:虽然事情离奇,但造成的最大伤害只有兜兜小区大门口的一场车祸。
事情的平息倒也很快:追尾的都是小轿车,一辆是桑塔纳2000、一辆是的士公司的绿皮马自达;除去腰椎间盘突出和肩膀脱臼外,司机也能勉强称得上安然无恙。
至于兜兜住的天湖小区,则离凶宅的名称更进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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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以上这些对于兜兜来说:在对于自己是否被传染的惊慌过后,便都不过是无聊的逸闻--
只是到隔壁街买点菜,就有一堆大叔大婶用越南语、白话、带着口音的普通话或泰语对这些事唠唠叼叨。连肉铺的老板切起肉来也迷迷糊糊,多给兜兜称了八两猪骨头;最后还得兜兜重新又给他送回去:
路过报刊亭,兜兜情不自禁又在台子上整齐摆放的刊物与报纸里翻捡起来--
“靓仔,最近怎么不来买《超心理探索》了哦!是不是屋里人不给你零用钱哇?”
报刊亭老板拿着瓷杯,猛猛灌着夏枯草凉茶;粗壮脸上的眼睛微妙地朝向两端、一只看着兜兜,另一只还有闲空瞅着报刊架顶端的电视机。
“喔,喔--是的是的,最近口袋没钱。”
兜兜没好意思说自己最近都在自助报刊机那买杂志:自助报刊机那的杂志,每个月都比菜市场的这家报刊亭要早到一天;甚至还便宜一角钱。
“你屋里人还真是有点小气哦,靓仔。行啦,你继续看咯,莫看太久咧!”
兜兜连搭腔都有些心虚,只好继续盯着那些摞起的杂志、搜寻有没有自己尚未发现的新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