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显得有些回音,“不过……”他顿了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有些困扰,“平时没人住,可能需要简单收拾一下才能住人。钟点工不是每天都来。”
他看向陆过,语气带着一种实事求是的坦然,也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如果你不介意,可能需要稍微等一下。”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依旧狂暴的雨势,又补充道,“或者……”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未尽之语已然清晰。在这暴雨倾盆、深夜不便的此刻,留宿成了最顺理成章的选择。
陆过的目光扫过这间虽然奢华却毫无温度的屋子,再看向窗外丝毫没有停歇意思的暴雨。理智告诉他,冒着如此大的风险驱车近一小时返回市区,并非明智之举。他原本或许可以联系同事或朋友,但在眼前这个男人深沉而专注的目光下,那些选项似乎都变得遥远而不合时宜。
江陆野没有给他更多权衡的时间。向前走了两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站在陆过面前,身形高大,投下的阴影几乎将陆过笼罩。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要透过眼睛,看进对方记忆的深处。
“没什么不方便的。”江陆野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抚平躁动的魔力,“你忘了?以前也不是没一起住过。”
陆过微微一怔,属于“陆过”这个角色的、尘封已久的记忆碎片,被这句话悄然触动。远之前,模糊而混乱的少年时期……
江陆野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恍然,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很自然,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往事:“更早的时候,有段时间……我家里情况比较乱,在你家借住了几个月。”他顿了顿,目光似乎也飘向了遥远的过去,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那时候,你奶奶李桂花收留的我。你家房子小,就两间卧室。”
他的视线重新聚焦在陆过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直白的提醒:“你忘了?那时候,我们俩就是挤在你那张旧床上睡的。”
“一张床,睡了几个月。”他强调着,语气平淡,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陆过心里漾开圈圈涟漪,“那时候都能将就,现在条件总比那时候好得多。”
他用陈述事实的口吻,将一件带着过去温度的记忆,轻描淡写地变成了眼下最合理的解决方案。这不是请求,也不是命令,而是一种基于“共同经历”的逻辑推导,让人难以反驳。
陆过沉默着。他确实从系统托管的背景信息里,检索到了这段模糊的记录。少年江陆野,那时还叫陆野,因为家庭变故,确实在李桂花家借住过一段时间,两个半大的男孩挤在一张床上,度过了几个月的时光。
那段记忆对陆过而言或许模糊,但对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江陆野来说,显然并非如此。
看着陆过沉默不语,江陆野没有再施加压力,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目光沉静如水,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坚持。窗外的雨声依旧磅礴,仿佛将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只剩下这栋空旷别墅里的两个人,和一段被重新提起的旧日时光。
几秒钟后,陆过抬起眼,对上江陆野的视线。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松动了一下。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雨声淹没:
“……好。”
江陆野眼底深处那最后一丝紧绷,终于彻底松弛下来。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走向客厅一侧的开放式厨房。
“我去烧点水。”他的背影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孤独,“你随便坐。”
陆过站在原地,听着厨房传来烧水壶运作的轻微嗡鸣,以及窗外永不停歇的暴雨声。他环顾着这间冰冷、奢华却毫无生气的房子,再看向厨房里那个男人的背影,一种微妙而复杂的情绪,悄然在心底滋生。界线,在这个被迫共处的雨夜,正不可避免地变得模糊。